第二天早起去苗圃，果然没见到张铭之，只有两个汉子在值班。看到苏钰过去，汉子们忙迎过来行礼。“东家早安，今天的水已经浇过了。”
苏钰点点头，越过他们进了大棚，弯着腰仔细观察出苗情况。汉子们紧张地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压着嗓子碎碎念。“我们哥俩刚巡查过的，没见着有芽露头。要是有，我们肯定会跑下去告诉东家的。”
“我没有不相信你们的意思，你们不用这么紧张。”苏钰停下脚步笑笑，让他们不要跟着。“我至少惦记着这里，想亲眼看看而已。”
哥俩忙行礼退了出去，苏钰慢慢地边走边看。
棚上盖的是草帘，保温的效果还可以，不过他们显然是怕温度不够茶苗出不来，在细砂上也盖了薄薄的一层稻草。苏钰走一步翻一点稻草瞪大了眼睛往垄上瞧，细砂上零星几点细小的鹅卵石，没有一点点植物的痕迹。一点点扒开砂层往下，触手温润潮湿，里面的茶籽一端破开了，露出小芽洁白的一点尖尖角。
出芽了，芽还很健康。
苏钰微微放了心，把茶籽放回原处，盖好细砂，覆上稻草，继续察看下一处。
随机挖了十处细砂，每一处茶籽都冒出了嫩芽，只要保持这个温湿度，相信再等三五天就能看到嫩芽钻出地面了。
又去第二批茶籽棚里看了一下，茶籽已经浸泡四天了，大多数茶籽已经裂开了，露出一点点白色来。再泡一天吧。
出来的时候，那哥俩还在，一南一北背对着站在棚外，头轻微地摇摆着，看背影都觉得他们很警惕。“白天还有野物跑过来啊？”
哥俩一齐回头，望向苏钰点点头。北面的那个说：“兔子窝被我们端了，但还有兔子跑掉了，怕它们杀个回马枪再霍霍咱这地垄。”
南边的跟着点头，补充道：“兔子还好，不多，也傻乎乎的好逮。最怕的是老鼠，咱们去年那么烧山都没把它们烧死，精得很呢，咱们弄的耗子药它们根本不吃，眼错不见就溜过来啃茶籽，烦死个人的。”
“找到它们的洞，堵住了，点了草把熏，跑出来的打死，没堵住的洞口塞耗子药进去。”苏钰最厌恶老鼠这种生物了，打不完灭不尽的，“最好嘛，还是养些猫狗，逮老鼠见效快，还绿色无公害。”
哥俩嘿嘿笑了。“去年就是这样干的，东家是没瞧见，那老鼠大的，尾巴都一尺长了，个头比兔子还大些。打死的老鼠堆成了小山，我们一把火全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一下子镇住了老鼠还是怎么地，这边老鼠几乎绝迹了，今年看到的老鼠不多，个头也不大，还算好对付，要不就我们俩可看不住。”
听说老鼠很精的，同样的方法再用估计效果不大，再说春耕了也不能再烧山了，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
苏钰把这一片转悠了个遍，看到第三批第四批苗圃那边有动物的小脚印，倒是没有往大棚这边来，估计还是怕人的。这苗圃日夜都有人看守，倒也不用太担心了。
下山进了院，又看到二丫和六丫抬着木桶去送饭，就问了一声今天吃什么饭。二丫一回头见是她，忙笑了起来，反手一指院里：“东家快进去吧，有人找呢。厨房里正做着饭呢，都是好吃的，东家快去吧。”
有人找？陆稼轩来了？
刚准备跨进门槛里，院里有人迎了出来，看到她老远就笑了：“舒姨，我过来拜年了。”
“年早就过了，别把蹭饭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好不啦？”难得见到熟人，苏钰很高兴，说话也很随意。
陆稼轩很高兴，挑高了眉毛扬声大笑。“舒姨认得出我了？”
苏钰低下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抬起头来叹了口气。“我不聋不瞎也不傻，认不出你脸还认不出你的声音你的服饰？”围着他看了一圈，摸摸下巴，“你玉佩换了吧？”
陆稼轩嘿嘿地笑起来，拉起腰上挂的玉佩指给她看。“看看这麒麟，威风不威风？这是独山玉，你看这颜色，五彩的多难得。更难得这琢玉的匠人好巧思，把这些颜色用到了极处，你看这爪下这点点红，像不像在御风而行？”
这就是传说中的麒麟啊？苏钰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麒麟长得有点像鹿，胖乎乎的，身上的鳞片跟海水一样蓝，尾巴也似龙尾状，最有趣的是它头上长了角，还只长了一只。“原来麒麟是独角兽啊？”
苏钰欣赏够了，点点头。“真好看。麒麟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不能随便送的吧？”这么好看的东西，她也想要。
“你喜欢啊？等我回家找个送你。”陆稼轩忙放下玉佩，跟她解释，“这个不行，这个是陛下赏我的，不能送人的。”
知道他误会了，苏钰忙摇头，有点哭笑不得。“我没想要你的。只是想买个送人，怕送错了犯忌讳而已。”
“哦。”陆稼轩松了口气，看她往里走，忙跟了上去。“麒麟主太平、长寿，制成饰物送给晚辈孩佩戴，有祈福和佑安之意。舒姨要送给端弟么？”
苏钰“啊”了一声。“你怎么有空过来了？不是马上要童子试了么？”
童子试是学子们参加科考的资格考试，包括县试、府试、院试三阶段。县试在各县进行，由知县主持，在每年二月举行，连考五场。通过后进行由府的官员主持的府试，在四月举行，连考三场。通过县、府试的便可以称为童生，参加由各省学政或学道主持的院试。通过院试的童生被称为生员，俗称秀才，这才算是有了功名，迈入了士大夫阶层。
陆稼轩早已通过府试，但他沉迷于制造业，不肯参加院试，被陆候所不喜。去年祖孙俩达成一致，只要他参加科考，哪怕考个秀才功名回来，陆候就再不逼他练武了。
陆稼轩摊手。“难得偷个浮生半日闲，舒姨能别提这么扫兴的话题嘛？”
“啊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不喜欢功名。”苏钰从善如流，态度极好地道歉，“嗐，还不是我们家阿端，经常掰着手指头算还有多久他才能参加县试，我听多了，下意识就记住了。”
“端弟是看你太辛苦操劳，急切想证明他长大了，可以撑起家业了。”
“那是，这孩子孝顺。我就是怕他压力太大，小小年纪，不该整日埋头书本的。”
“他是真心喜欢读书，跟我喜欢造东西一样。林叔说他是个读书的好苗子，记性好天分高，又肯沉下心学习，假以时日必成大器。”陆稼轩夸起霍明端来一点都不惜力气，“林叔眼眶子高着呢，寻常学子难入他眼的，他看中端弟，是必要倾囊相授的。”
“林先生高义，只盼我们家阿端不辜负先生的期盼，将来能成栋梁之材为国效力。”
两个人这么一路走一路聊，走得再慢也进了客厅。说起来，这客厅前不久还是张铭之的卧房呢，因为陆稼轩来了招待不便，他们才改的。
客厅很简陋，原先的炕拆掉了，里面一张八仙桌，两只靠背椅子，底下左右各两行长凳一溜到门口。张铭之让她们上座，自己在长凳上坐了相陪。
饭菜很丰盛，黄瓜炒鸡蛋，韭黄炒肉丝，肉片炖白菜，熏鱼，清蒸鱼头，鲫鱼炖豆腐，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这......”这不会是从我家菜园里弄的菜吧？
陆稼轩很肯定地点头。“就是从你家菜园里摘的。一听我要往这边来，柳嬷嬷和阳阳妹妹恨不能把新鲜菜蔬都收了让我带来，我看地里也没多少了，就没多带。”
“你早上还去我家了？那你几点，呃什么时辰起来的？”
“卯正啊。你忘了今天还是寒瓜公开售卖的好日子了？陆猛昨天捎信给我说怕来的人太多出乱子，叫我再派些人过去帮忙，我今早就顺便过去看了下，人是够多的，那么一大清早的就有七八家下人在棚外等着了。”
人多好啊，人多不愁瓜卖不了高价。“这点人就嫌多了，那你家庄子上人更多你不更嫌？”
“所以我去了一次就再没去过了。”陆稼轩振振有词，“我教给他们怎么卖瓜难道还不够，还要我亲自去卖瓜不成？”
张铭之咳嗽几声，等他们都看过来，他不慌不忙地插了话进来。“卖寒瓜有什么讲究吗？”
说到这个，陆稼轩可有得聊了，当下饭也顾不上吃了，滔滔不绝地讲他当初是怎么跟霍明端一起制订卖瓜策略的，怎么吸引客户、怎么限购、怎么引流......说得眉飞色舞，说到高兴处，还手舞足蹈起来。
霍明端在家可没讲得这么详细，苏钰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两个小孩儿制订的销售方案完全没有请教过大人，全是两个人自己观摩、揣摩讨论出来的，个中辛苦，实在难用言语表达。怪不得他在家一说到这个话题就顾左右而言他，想来不过是怕她们心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