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庆暝湿漉漉地刚回到家，就被三哥暴力地推出了家门。
大姐也捂住了鼻子：“你去哪里整的一身恶臭？”
只有六姐给他拿了块布来，关切道：“小弟你去哪儿了，怎么身上都湿了？”
庆暝接过布巾擦了擦脑袋：“爹怎么样了？”
“爹？你还有脸提爹！”三哥操起扫帚就往庆暝身上招呼了去：“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因为你咱家糟了多少孽！”
六赶忙抱住了他：“三哥别动怒！这事跟小弟无关啊！爹是霉运碰了头才遇上大虫的。”
“霉运。”三哥的脸垮了下来：“自从这遭殃的出生之后，咱家人全都碰了霉运！咱老娘、咱二哥、四妹，还有五妹，哪一个不是被克死的……”
言罢，三哥掩面号啕大哭，一旁的大姐也伤心得落了泪，两人抱头痛哭起来。
庆暝绕过这一方鸡飞狗跳，走向了大堂的灵柩。
看了两眼之后，他默默地合上了棺盖，然后跪在了灵堂前为他爹守灵。
他爹庆封简直惨不忍睹，半拉身子都被大虫啃了去，肚里的肠子也滑了出来，稀稀拉拉地摆在一边。
“你给我滚出去，不许你给爹守灵！”三哥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他的扫把刚在庆暝身上招呼了两下，就听“轰——”的一声响。
封家的房子塌了。
赶来凑热闹的庆赵氏被弹来的土砖砸了头，倒在地上“哎哟”个不停。周围的村民都不敢上前来扶，生怕也被庆家小子的霉运殃及了。
所幸房子塌得不算严重，只压折了三哥的一条腿，以及压死了圈里的两头猪。
庆家大姐把庆暝的东西拿草席裹了，一股脑给扔了出来。
至此以后，庆暝正式告别了庆家。
他同当时大多数的青年男子一样，走上了客卿之路。辗转经年，终于在卫国落了户，跟着主家改了姓。
初九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是八个女人的丈夫，以及十个孩子的爹。
而入住王宫的这十六年来，亦青的容貌始终没有改变过。
对于视她为神的人类来说，这是理所应当的现象。
这天她半夜被饿醒，去膳房偷完鸡路过大殿的时候，见箕准亮灯未眠，苦着一张大脸。
她想当做没看见赶紧溜掉，却被箕准给看见了。
“亦青殿下。”基准起身走来，作礼问道：“你怎么来了这里？”
“我来……”亦青把鸡往怀里塞了塞，抬头道：“看星星。”
“哦？殿下夜起观星，可是天象有异？”箕准十分认真地问道。
“这个嘛……”她装模作样地掐了掐指头，回道：“不错。”
“殿下果然神算！”箕准激动道：“韩非被杀，可见嬴政是铁了心要屯了韩国，如今秦国势如破竹，我们怕也是岌岌可危啊。”
他搓了搓手，满含希冀地问：“殿下可能保佑孤的子民，至少安于一隅，不被卷入乱世之中？”
“不能。”亦青遗憾道。
基准面露难色，转念问道：“那……您可有使凡人长生之法？”
“没有。”
基准愈发为难，“实不相瞒，殿下长生不老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秦国的使臣，也已经来过了。”
“这是什么意思？”话题猛地转到自己身上，亦青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意思就是……”箕准挂上一张笑脸：“你想不想去看看秦国的王宫？”
她这颗跟着初九磨练了十六年的脑瓜，一下就反应过来了。
“你，你想把我献给秦国！”她难以置信地指着箕准。
“呃，殿下啊。”箕准打着商量的语气：“你看，你吃空了皇城的两座粮仓，是不是也应该稍微奉献一下？”
“那都是初九！”她平白背了口大锅，不肯罢休：“是初九，还有他府里的八十号人吃的，我也没吃多少啊！”
结果她一激动，怀里的肥鸡就在箕准眼前直溜溜地滑了出来。
……
“和亲的日子在下月初九。”箕准捡起肥鸡吹了吹灰，恭敬地递给亦青，然后作礼告辞，退向了大殿。
他心满意足地吸了口气，吹灭了殿里的油灯。
翌日。
“什么——！”
初九听亦青讲述了箕准的算盘，情绪猛地拔高：“我去找他算账！”
亦青撑着下巴，开始在心里数数：一、二、三、四、五——
“等一下。”
走到大堂门口的初九回过头来，问道：“如果你不去和亲的话，会怎么样？”
“会被赶出王宫。”亦青翻了个白眼。
“哦。”初九瞬间冷静下来：“那你还是去吧。”
他三步作两步走回来，坐在亦青身边，劝道：“你看，秦国的条件不知道比这里好多少，你过去就是稳赚不赔啊。而且你又不会老不会死，等熬死了秦国的国君，你不就自由了？”
“呵呵，你想得还真是周到呢。”
对着满堂的欢歌艳舞，亦青的心中忽然生出了惆怅之感。
那个让她记得的人，一直都没有出现。
而那段两个人一起走过皑皑白雪的时光，也仿佛从不曾来过。
初九琢磨了一会儿，把厅上的人都赶了下去。
待把人都清空后，初九才道：“其实吧，我觉得大王老早就有这个心思了。”他挑了挑眉：“不然他怎么一直不准你婚配呢？”
“我就知道！”亦青的脑子转了一下：“天底下哪儿有白给的馍馍！”
初九的眼神渐渐落定在她身上：“你不想去吗？”
想不想……
老实说，她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其实你是想离开这里的吧。”见亦青犹豫，初九的眼神渐渐落寞了下去。
他像是释然一般松了口气：“你不是一直在找他吗？”
“谁？”亦青顺口问道。
“玄暝。”
“你怎么知道！”她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这个名字。
“你睡着了之后总喊这个名字。”
……
他捡起果盘里的一颗果子塞到亦青嘴里：“天神也会有烦恼吗？”
“活在世上，谁没有烦恼？”
亦青扒拉下一大口甜桃，粉色的汁水沿着唇线，浸染出一条湿润的曲线。
初九动了动喉结，移开目光看向了门上的窗花。
“要不是怕饿死，我真想挖个坑埋了自己，一觉睡到地老天荒！”亦青恨恨地咬下一大口桃子。
“……你真仗着自己不老不死就为所欲为了是吧。”
亦青愤愤地用牙齿切碎桃子，忽然感觉口感有点不对劲。
她将手伸进嘴里，拉出了半条肉虫。
她倒是没什么大的反应，而初九的眉头却紧得都能夹死苍蝇。
“烂桃子。”亦青甩下桃子，拍了拍屁股走人了。
初九盯着那半个桃核，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