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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月色入高楼 > 第21章 半夜上门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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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丫头见状,高兴地将自己即将出壳的小鸡送了一只给未来的小叔叔,在她阿娘的提醒下,又追加两只给陈平和陈安。

女人们说笑的空档,陈杏已经把窑里的柴都清理出来了,其实现在也不能叫柴了,介于柴与木炭之间,一截木段,一段已经成炭,另一端掰开却还是白生生的木头。

也许是初次尝试,情急生智,阿七虽想起了这个烧制木炭的法子,毕竟没有实践过,无法掌握火候,更谈不上经验,匆匆拿草灰封了柴窑,却因着木头燃烧程度的不同,成炭率不足三成。

好在还有这三成的木炭,价格上有了差距,多少也算是对陈杏夫妇的一点补偿了。

只能说,不幸中的万幸!生活中,其实没有绝对的幸或不幸,就像陈员外,虽说瘫了,却也只是瘫了,与那竖着出门横着回来的雷二相比,实在是大幸,推着轮椅出大门,陈员外还是那个陈员外,虚怀若谷,深不见底。

陈员外自听到走水的消息,心下便黯然了。他的担心并非多余,历来陈家庄在他手里,虽没有如发面馒头般一夜间蓬勃壮大,这些年也是政通人和平安顺遂,主要还是他的怀柔政策用得好,打一棒子给个枣儿,东边倾盆大雨西边和暖煦日,无论谁犯错,苛责是无可避免的,可苛责的背后也一定会有安抚。

陈员外以此手段,将陈家庄的人心紧紧抓在自己手里,殚精竭虑几十载,才有了今日的局面。这也是陈家祖传的治家之道,每个世家大族,都有其家风家训,是约束子弟为人处世的准则,陈家虽是乡野土豪,却也重视族人的教化,每一代族长都是此中佼佼者,陈员外更是活学活用,将其发挥到极致。

如今他将将倒下,这一口气还在呢,就有人蓄意挑衅,陈员外明白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的道理,人心不足起来,天翻地覆都不为过,可是陈家庄,他经营了一辈子的陈家庄,原以为是固若金汤的,现在却有了内乱的痕迹,这一切,都是因为雷阿七。

平心而论,他知道这不能全怪在阿七头上,可是瘫下来的陈员外,毕竟不见了往日的意气奋发,身体的伤痛犹可痊愈,精神的打击实难承受,病痛在折磨他身体的同时,也在蚕食他的理智。不知不觉,老太太那些抱怨的话,十分之一二的,还是被他听进去了。

刘婶子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纠结着的陈员外,既不愿出门晒太阳,也不要她推着出门转悠,躺在床上也不安生,烟袋子落在炕头下,烟锅却躺在地上,这已经是被他摔断的第三个烟锅了。断裂的烟锅旁,是一本书,刘婶子捡起来拍拍尘土,正面赫然是“菜根谭”三个字。

她默默地叹口气,将杂乱扔着的东西收拾整齐,坐到炕边替陈员外揉捏腰腿部。陈员外即使火气大,在刘婶子面前也发不出来,主要是这女人软绵绵的性子,他的气发过去,就像水泼进了海绵里似的,尽数给你收纳了。如此几次,陈员外一看到她,也就泄气了。

见她默默地捏起腿来,陈员外也就摆出了配合的姿态,爬平了闭上眼睛,支起耳朵听她的宽慰,往往听着听着,不知不觉中就能睡着了。这段日子,全靠着她的安慰,如一小瓢一小瓢的水浇到他煎熬不已的心田,令心头蔓起的火势渐渐小了下来;也似一把熨斗,一下一下地熨过他的心头,将那些深深的皱纹熨平拉直。他的情绪才得以稳定,他的日子才得以延续。

陈员外做好了聆听的准备,却是半天不见刘婶子吭声,只轻一把重一把地捏着,陈员外忍无可忍道:“怎么不说话?”

“……我说了,你别急啊。”

“怎么了?”

“出事了,东山梁那儿,一头耕牛摔死了。”

“死了就死了吧,不过一头牛。是怎么摔死的?”

“……说是被推下地埂的……”

“哦?说谁推的?”

“……陈桦。阿七已经命人把他绑起来了。”

“什么?!”陈员外惊得差点跳起来。

陈员外被刘婶子推到前院的时候,阿七正铁青着脸,听陈麦和陈桦对质。

陈麦义愤填膺道:“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你把它推下去的,那牛是老了,可还没到老瞎的程度,前面那么高的埂子它会自己往下跳?你怎么就那么狠心?摔死了它,你还有牛耕地,咋不想想别人,该用手刨了!”

陈桦虽被绑了双臂,嘴上也是毫不示弱:“放你娘的狗屁!你就是个马屁精!”

因着陈麦是晚辈,说话还客气一点,陈桦就毫无顾虑,张嘴即骂:“你亲眼看到了?你在哪儿呢亲眼看到了?隔了十万八千里你能看见个屁!那牛是没瞎,可它老了!你们都知道它老了,腿脚不便了,一脚踏空摔下去能怪得了我?”

陈桦的叫嚣并不能使人信服,现场还是有一大批人对他怒目而视,显然,他们都是站在陈麦一边的。

这里也包括陈杏夫妻俩,柴窑被烧,陈杏也一直怀疑陈桦,自从阿七提携他当副手,陈桦夫妻就动不动找茬闹事,不是诬陷孩子偷了他家的鸡蛋,就是指责陈杏夫妻俩管不好鸡犬,啄了他家的菜,走了他家的路。隔三差五指桑骂槐,就没个清静的时候。

可以说,他已经忍了很久了。恨只恨,他当时不在现场,不能理直气壮地给陈麦帮腔。

陈麦刚要反驳,瞧见陈员外过来,又闭上了嘴巴,只那愤愤的神色和剧烈起伏的胸膛,在证明他并未真的妥协。

陈桦却如同见了救星般,立时嚎啕起来:“叔啊,你可来了!你再不来侄儿就被她们冤杀了,救命啊叔,救命!”

“行了,你也别惺惺作态了。”阿七话是对陈桦说,眼睛却看着陈员外:“阿麦虽然不在近前,可他瞧得清楚,做了就是做了,顶头三尺有神明,这你赖不掉。何况——”

她的眼神终于移到陈桦身上,“还有人亲耳听到你们商议的声音,你那些话哪句不逐心!需要我重复一遍吗!”

“谁?谁听到了?”陈桦本能地反驳,突然瞧见了阿七身边的落流风,直着脖子叫道:“原来是你!那小杂种的话也能信?……”污言秽语不要钱似的从他嘴里喷泄出来。

阿七忍无可忍,见陈员外默不作声,呵斥道:“住嘴吧!”落流风也嘻嘻一笑,大着嘴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道我会怕你吗!我爹爹人虽不在,心啊眼啊可都时时刻刻盯着这里呢,有本事你擦干净嘴巴,尽管放马过来,看小爷皱一下眉头不!”

话音一落,众人心头一凛,陈桦也是楞了一下,心知落流风此言不假,倒也真闭上了嘴巴。

虽然陈家庄的人没有正儿八经的见过落兰的男人,但每隔半个月二十天,深更半夜之时停在落宅门外的那一溜儿高头大马车,是人尽皆知的,落兰母子一应饮食嚼用不靠陈家庄,可不就是那一溜儿马车的功劳,陈家庄可没人有那个勇气,敢去挑衅那些神秘的马车,就连陈家庄的土皇帝陈员外,也只有一辆马车,一年无事也用不上一回呢。

阿七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陈桦头一拧,嘴硬道:“不是我干的,让我怎么承认!难道你要屈打成招吗?”结尾一句已经带了破音,阿七几年前那一斧头,令多少人心有余悸,陈桦说不怕那是假的。

陈桦再嘴硬,阿七也有法子让他认罪。翻耕土地不像下种,只需耕一遍保墒,不需要那么多的人,陈家庄的惯例,只派两个人耕,也是个互相照应的意思,跟陈桦一起的,是个普通佃户牛大,鉴于陈桦的身份他对陈桦言听计从,可一旦遇上陈家的核心人物,态度自然又不一样。

阿七料准了这点,指着陈桦道:“你说不是你推的,现在我让你发誓,如果你说了假话,就报应到牛大一家子身上,如若牛不是你陈桦推下去摔死的,就让他牛家家破人亡!”众人一时愕然,还有这样立誓的?

不等陈桦有所反应,一直默默待在一旁的牛大,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凄凄喊道:“少奶奶,这不公平啊?”

阿七瞥了他一眼,淡然道:“你怕什么呢,只要他不说谎,那牛真是老糊涂了自己摔死的,与他无干也与你无干,你自然无事的,不过白说一句嘴而已。”

牛大急道:“可那牛就是他推下去的呀,我……”

陈桦不等他说完,尖叫着打断了他:“牛大你个狗日的,胡说什么,我还要说牛是你推下去的……”

不管他再如何的叫嚣,有理不在声高,大伙儿的耳朵也不是摆设,自然不需阿七再审问什么了,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陈员外,等着他表态,陈员外沉默了一下,冲陈桦斥道:“不长进的东西!回家闭门思过去!阿七,你来。其他人该干啥干啥去吧。”

阿七脸色一僵,怒气打心底往上窜,陈员外这意思,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陈员外的书房。

陈员外受伤后,为了轮椅出入方便,将他卧房旁边的一间库房改成了书房,自此起止坐卧基本就在书房了。

“阿爹,之前你说小惩大诫,是不是当时就知道了放火的是他?”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不论放火的是谁,我晓得那是陈家人。”

“为着他是陈家人,所以阿爹就毫无原则地袒护他?难道被他烧掉柴禾的陈杏就不是陈家人了吗?难道被他推下地埂摔死的牛就不是陈家的吗?”

陈员外想着回来路上刘婶子的耳语,再看看阿七已经耸起的肚子,长吁一口气,好险好险,他差点因小失大.

阿七是他看中的儿媳,多年来栽培儿子似的栽培她,现在却差点因为自己的情绪跟她争锋相对,若是一不小心触动胎气,伤到了他的孙儿,别说一个陈桦,十个都万死难辞其咎。他平复了下心情,慢慢分析起来。

“可是阿七啊,有的时候,账不能算得那么细,财产是陈家的没错,可陈家庄的每个人也都是陈家的,简单粗暴虽然效果显着,但也惹人诟病,你是家主了,该从各个方面考虑,不但要制止骚乱,也要安抚大家的情绪。

“你要向着陈杏,可也不能一味地针对陈桦,他们于你,就像我手里的这一把玉米粒,每一颗都是一样的,你不能因为喜欢其中的一颗,就将另一颗踩在脚底。古人说的好,觉人之诈,不形于言,受人之侮,不动于色,这样才能做一个合格的家主。”

“可是……”

陈员外果断地截断她的话:“没什么可是的,阿七,整个陈家都在你手里,我不求你有多公平公正,但至少表面上,你一定要做到公平公正,这是做给别人看的,你要是连这点都做不到,何谈齐家!陈家庄在你手里迟早要乱。

“我以前念书的时候,看到过一首诗,说站得高才能看得远,阿七啊,你要做那个站在高处的人,眼睛就不能光盯着那些芝麻靡子的小事,心里装不了家国天下,至少得装下整个儿的陈家庄。

“老祖宗教育我们,忘功念过,忘怨念恩,我有功于人不可念,过错却不可不念,这是警醒的意思,人有恩于我不可忘,而别人对我有过失倒应当尽早忘掉,以显你的宽宏大量。你回去好好想想这话。”

临了,他将自己宝贝了半辈子的《菜根谭》送给了阿七,话里话外让阿七修身养性。

陈员外一番苦口婆心地说教,并没有令阿七尽释前嫌,她一肚子的火只是无法发出来,拎着陈员外的《菜根谭》,才出院子就胳膊一抡撂到了草棚顶上,几天之后洒起雨点儿时,才想起来忙又拯救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