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微嗫嚅着:“我……”
她记不起来。
可是从他人口中得知自己过去的事，而且还是如此沉重的话题，这种感受并不好受。
“好了，不说这些了，小明微毕竟还没有恢复记忆。”
奉玄言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宋明微的肩膀。
“无论你现在是否能想起来，都没关系，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我们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你记起什么，而是想让你知道——”
“小明微，你对所有人而言，都是独一无二的，重要的人。”
奉玄言低下头，看着她，“可你并没有把自己看得那么重。”
宋明微:“……掌…门……”
她从未想过，会在奉玄言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教她正视自己的重要性。
“告诉我，你大师兄的命很重要，难道你的命就不重要吗？”
奉玄言的神情淡然，话语却很严肃。
“看着你，关心你，在乎你的人，很多……很多。”
“如果……你消失了，这对于我们任何人而言，都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
奉玄言对上宋明微的眼神，明白自己情绪太过外泄，他闭了闭眼，平息片刻，再次睁眼时恢复常态。
“对不起。”
宋明微低着头，认真地，在奉玄言身前弯下腰:“对不起掌门…还有哥哥，还有关心我的大家，我…我…”
她该怎么说呢？
该说些什么……
从来没有人教过她，在浅薄的印象里，也似乎没有人告诉过她——
你很重要，你不可替代，你要爱护自己的性命。
原本还只是在眼里蓄积的雾气，在那瞬间融化成泪，忽然就止不住了。
她知道掌门的意思不是怪她为了师兄牺牲自己，而是因为她在并非绝境的情况下，轻易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甚至也没想过选择其他办法，或是与他人商量。
“我知道。”
奉玄言叹了一口气，将她扶起，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我知道。”
仿佛回到当年，他亲手抱着小女孩儿，教她识字读卷，也教她达礼知世，书卷上的第一句便是——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小孩时常昏迷，少有清醒。
他在珍贵的时间里，想要让她知道性命的可贵，也想让她知道自己并非被人抛却的砂石，而是被人捧在手心上的珠玉。
日月既往，不可复追。
“你要记得，你永远…不是一个人。”
＊
三日后——
“师兄你怎么还不醒啊？”
柔软大床上安静地躺着一个人。
自从三日前掌门和二师兄合力封印了大师兄体内的魔骨后，大师兄就陷入了昏迷之中。
奉玄言还在继续想办法，晏不为也暂住在流云峰。
宋明微主动揽过了照顾墨阳玉的责任。
她知道，掌门他们是不想让她过分担心，所以支开她，并给她派一些不轻不重的任务。
比如，给师兄擦脸擦手。
毕竟大师兄洁癖那么重。
还比如，给师兄喂药。
“你怎么还守在这里？”
身后传来某人慵懒的声音，宋明微转过头，果不其然看到靠在屏风前的晏不为。
“我怕师兄中途醒来身边没人。”
晏不为似乎笑了一下，走到她面前轻轻伸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宋明微躲得很快，但终究没能躲过。
宋明微:“……”
大师兄你快醒醒，你再不醒，又有人要作妖了。
她这边还在努力思索，那边晏不为似乎想抬起手触碰宋明微的脸，指尖伸到一半，见她偏头躲开后，又退了回去。
“这样一直守着不会无聊吗？”
宋明微摇摇头。
她不觉得无聊，大师兄哪怕躺着闭着眼，也是一具很好看的尸体。
晏不为愣了一下。
接着，他又随意提起一句:“你要不要去无妄宗其他地方转转，比如——你以前住的地方鸾玉峰，也许会帮助恢复记忆。”
宋明微:“鸾玉峰？”
“嗯哼，”晏不为环抱双臂，声音低沉:“你以前所居之处——鸾玉峰巫山殿。”
“…那里有我以前认识的人吗？”
宋明微有些好奇，还有些跃跃欲试。
“没有，”晏不为不知想到什么，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一个人也没有。”
“你的东西全部都被人带走了。”
“一件都不剩。”
“……”这倒是宋明微没有想到过的结果。
也是，她人都离开了那么久，那些人离开好像也很正常。
不过，为什么连东西也没留一件？？？
“在得知你死讯后，你的好侍女就将你的东西全部带走，而且——”
“还是当着大师兄的面。”
晏不为绿瞳对上她，眼中多了几分晦暗，看着像是有些叹息。
“我不知道他们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等墨阳玉醒来后问他。”
“不过，我想他可能也不会想提起这件事。”
不知为什么，宋明微下意识也觉得，这不会是一段值得再重复提起的回忆。
也许会无意间揭开师兄的……伤疤。
“我知道了。”宋明微想了想，如果能帮助恢复记忆，鸾玉峰她可以亲自走一趟。
毕竟是她过去住的地方，多转转说不定就能想起些什么。
“二师兄，你可以帮我守一下大师兄吗？我想去鸾玉峰看看。”
“可以。”
晏不为答应得很爽快，还特意提醒她鸾玉峰怎么走。
宋明微向他礼貌答谢，并给昏迷中的大师兄说了一句自己的行踪后就去鸾玉峰了。
被留下来的晏不为毫不见外地靠坐在床边，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悠悠叹道:
“大师兄，我可是又帮了你一把。”
“不过…她好像不那么怕我了。”
＊
故地重返，宋明微才懂得那种——为何有些人明明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却依旧觉得熟悉的感觉了。
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好像她在过去数年里一直都生活在这里那样……
依旧无比鲜活。
甚至还有被人修剪的痕迹。
宋明微严重怀疑是大师兄干的。
“主人，这里还真的什么都没变啊，和十年前完全一模一样。”
皮皮兔趴在她肩上，同她说话。
“嗯？哪种一模一样？”
花了半个时辰，她们才终于到达巫山殿。
看着眼前这座熟悉的宫殿，宋明微伸手想触碰，却发现手心被隔离在一片冰凉结界之外。
皮皮兔用兔爪挠挠头，有些怀疑道:
“你看右边那棵树，十年前它长这样，十年后它还长这样，连叶子都没变。”
“还有左边那从花，那花挺好吃的，我以前……偷偷吃过一口，你看花缺的口子也一点没变。”
“这也太诡异了吧。”
皮皮兔突然竖起耳朵，“我怀疑……这里的时间被暂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