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若轻轻扯动衣领,微微垂首,深吸了一口气。
她并未嗅到衣衫之上有什么不堪的气味,一丝疑惑自眼中滑过。
但她还是选择了先向贵人低头。
“奴婢无意冲撞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卫昭仪缓缓摇了摇头。
“本宫不是怪你。”
“你既常年在御前伺候,沾染些他的气息,也是难免的。”
上官若反应了几秒,才明白过来,昭仪娘娘的这个“他”指得是谁。
只是她有些想不通。
皇帝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味道?
他又没有狐臭,何至于令昭仪如此反感?
电光石火之间,上官若陡然忆起昨日情形,大着胆子猜测。
“莫不是,娘娘不喜陛下素来用的那些香料的气味?”
卫昭仪看向她的目光中含了隐约的赞许,却并没有什么话说。
“姑娘果然聪慧,一下子就想到了。”
最后,还是云岑替她确认了上官若的猜度。
昭仪斜目睨了侍女一眼,像是责备,又像是警告。
云岑迅速闭上嘴,只沉默着继续打理主子如瀑般的乌发。
“娘娘从前,可是见过类似的东西?”
以上官若的嗅觉判断,无论是从前了一给皇帝用的安神香,还是如今李太医进献的药香,都算不得难闻。
如若不然,皇帝也是定然不会乐意用的。
可瞧着昭仪娘娘显而易见的嫌恶,上官若只想到了一种可能。
她知道那香里有东西,且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到面前女子的询问,昭仪似乎愣了愣神,随后无意般将右手放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
“是啊,本宫曾见过,亦晓得那东西的厉害。”
卫昭仪这动作落在上官若眼里,看多了宫斗剧的她第一反应是——
这香料里,莫不是有麝香?
不过她很快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且不说那东西对男子会不会有效用,单凭四皇子成功地在皇室玉碟上占据了一席之地,便可知这一回麝香是无辜的。
“是娘娘怀着四皇子的时候?”
除此之外,她再想不到什么别的时机。
宫斗宅斗嘛,不都是在女子有孕时搞东搞西?
卫昭仪清丽的脸上流露出一点淡漠的冷意,衬得她整个人更疏离几分。
“也是本宫当年涉世未深,不懂得要防人的道理,白白连累弈儿受苦。”
上官若迅即在脑中过了一遍人物关系,却想不到谁有那个动机和能力对她下手。
若是林才人还在,她倒是个不二之选。
然而,卫昭仪嫁入将军府时,林才人的坟头草只怕已有两米高了。
“你此番前来,是他的意思?”
上官若正沉浸在前事之中,忽地被昭仪的冷言冷语打断了思绪。
“他这么久不曾召见本宫,如何今日突然起了心思?”
上官若微有歉意,向她躬身说道:“其实,都是奴婢的私心。”
自她踏入甘泉宫,卫昭仪的脸上头次出现了不一样的神情。
她仿佛对上官若的“私心”十分感兴趣,催促着她往下说。
“奴婢想求娘娘帮忙,向陛下说明那些香料的不妥之处。”
昭仪眼中刚刚燃起的光转瞬而逝,冷哼一声。
“本宫倒没想到,姑娘如此关心他的身子。”
至今为止,卫昭仪每每提起皇帝,均是以“他”代之,连一声“陛下”也不肯唤。
这是怎样深沉的恨意?
昭仪如同能看穿上官若所想,神色平静无波。
“你是不是也以为,本宫记恨于他?”
“其实本宫并不恨他。”
“他对本宫而言,不过一个陌路罢了。”
“奴婢此求,并非为了陛下。”
上官若回避了这个关于爱恨的话题,直白地说出自己的目的。
“奴婢是为了公主,是为了皇后娘娘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
她特意在“皇后”二字上加了重音,悄悄期待着昭仪的反应。
“婠姐姐……”
昭仪面上的柔情和哀婉交织,仿佛上官若这一句话是开启过往岁月的钥匙,将她带回了许多年前。
上官若凝视着她神态的变化,心中的把握也愈来愈大。
“云岑,你先下去吧。”
宫女应声退下,将昭仪与上官若二人独自留在屋中。
等云岑走得远了,卫昭仪才轻声问她。
“公主她,遇到了什么麻烦?”
上官若暗喜。
看来,也不必劳动凤堇写信向她母亲打听什么昭仪的旧事了。
“娘娘可知,陛下现在焚得这些香料,都是由何而来?”
昭仪颔首。
“想必与从前一样,与二皇子及林府脱不了干系。”
卫昭仪只言这两者却不提渑人,足见她还不知晓其中真正的利害关系。
思忖片刻,上官若还是没有将这一层缘故对她和盘托出。
呼延玉已死,她现在需要考虑的,也就仅剩下一个凤玄而已。
于是,她将凤玄、乐容、皇后之间的纠葛对昭仪草草讲了一遍,随后道:“其实陛下一早便对二皇子起了疑,只是缺了撕开一切的口子。”
卫昭仪脸色变了几变,“婠姐姐的死,也与二皇子有关?”
“好歹姐姐养育了他那么多年,他怎么能?”
上官若本想出言安慰她几句,尚未开口,便又听她道:“罢了。”
“到底是他的孩儿,性子也是像极了。”
上官若很想提醒卫昭仪,她的儿子,皇后的儿女,都是他的孩儿。
此刻她并不知道,卫昭仪这一次话中的“他”指得并不是皇帝,而是“她”。
是那个早早死去的林才人。
“你想让本宫出面,揭穿那香料的隐秘,之后呢?”
“二皇子并未在这些事上抛头露面,只怕你寻不到什么真凭实据,能将他与这香料联系起来。”
上官若狡黠一笑,令人一看便会觉得,她定是想到了什么鬼主意。
“奴婢眼下的确没有证据。”
“但奴婢会让二皇子自己将证据送到陛下面前。”
卫昭仪向她伸出手去,“你陪本宫去面圣吧。”
这一动作,不仅仅是要上官若去搀扶,更是表明了她的抉择。
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上官若,选择了凤堇,选择了她的婠姐姐。
她扶着女官的手往外走,声音轻柔而坚定。
“姑娘有什么需要本宫做的,尽管开口。”
“除却在陛下面前揭露药香有问题,奴婢确还有一事,需娘娘援手。”
上官若眉梢一挑,用四个字概括了她针对凤玄的计划——
钓鱼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