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若此时此刻的心情,就像刚刚吞进去了一只苍蝇。
皇帝的话说得虽然不那么直白,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凤玄那个天杀的王八蛋,干嘛要在他老子面前做出一副钟情于她的模样??
大概是她实在没能控制好自己的表情,被皇帝看出了端倪。
“怎么,你对二皇子的心思,真的全然不知吗?”
女官早已将牙磨得咯咯作响,面上却只余一派诚惶诚恐。
她必须时刻谨记,在这个故事里,她不过是这深宫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奴婢。
对皇子的嫌恶,在天子面前,只能永远埋在心里,而不能写在脸上。
她只能装作什么都不明白,戴上一副无知的面具,将自己的真性情隔绝开来。
“奴婢与二皇子并不相熟,从前也不过是在陛下举办的宫宴上见过几面。”
“因此,奴婢实在猜不出二皇子的心思。”
皇帝锐利的目光落在上官若身上,仿佛带着无数道尖刺,激得她周身肌肉紧张。
御书房中的其他宫人,早被清了出去。
上官若两句话说完,大殿之中便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她匍匐在天子脚下,听见自己的心跳愈来愈快,由舒缓轻慢的软语歌,变成了鼓点激昂的行军曲。
倏忽间,一阵衣物摩擦地面的窸窣声由远及近,绣着龙纹的明黄衣角闯进了上官若的余光里。
“抬起头来。”
帝王之声自头顶压下,如同千斤巨石,令上官若手脚俱麻,一时无法动弹。
“朕命你,抬起头来。”
上官若缓缓直起身,面色因长时间俯身而有些微微的涨红。
她扬起脸,神情恭顺而谦和。
她垂着眸,掩去心底的不爽。
这样近的距离,令上官若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地位,等级,尊卑。
这被他人踩在脚下,却又无力改变的命格。
突然,有一点冰凉,自上官若额间弥散开来。
皇帝用手中的玉珠串,轻触她鬓边那一朵梅花。
“朕依稀记得,这是你为救康王留下的。”
“那时你擅离宫闱,自京城千里奔赴渑地,回来后被朕责罚,领了墨刑。”
“你心里自该清楚,宫女私逃,依律当斩。”
“朕之所以没有要了你的命,也是因为感念于你对齐儿的情意。”
“朕还想过,等他了了渑国之事,可以将你许给他做个侍妾。”
上官若越听越不对劲,她何曾对凤齐有过什么情意?
“陛下……”
她翕动着嘴唇,才说出两个字,就被皇帝自顾自的回忆堵了回去。
“不成想,齐儿还未回来,萧元闯又向朕坦白了对你的心意。”
“你可知,他当初在邹辛手里,差一点就成了残废。”
“可他半句都未曾提过你,就是因为担心对你的声名不利。”
“而今,连二皇子也在梦中唤着你的名字。”
“朕倒当真是没看出来,你是这样一个左右逢源,七窍玲珑之人。”
皇帝这么一大口锅扣下来,令上官若不由得觉得有些心累。
“陛下这就是冤枉奴婢了。”
“康王一事,奴婢只是不信他会背叛陛下,背叛自己的国家。”
“如果任由陛下发落了他,来日水落石出,陛下难道不会后悔?”
“奴婢之所以不顾一切去救康王,便是不愿看到陛下日后悔恨。”
上官若也顾不得礼数,抬起眼皮直视着皇帝。
“萧将军对奴婢,自是情深意重,奴婢也很是感动。”
“可诚如奴婢从前所言,奴婢一心侍奉陛下与公主,并没有过要嫁人的打算。”
“至于二皇子,奴婢自知身份低微,更是从未起过攀附之心。”
皇帝凝视着她的眼眸,像是要从中找到什么东西。
上官若一字一句说得掷地有声,令他找不到什么破绽。
良久,皇帝背过身去,不再看上官若。
“那要是现在,朕让你从二皇子和萧元闯当中择一个,你会选谁?”
上官若皱着眉,不解其意。
她为什么要选?
又不是什么非此即彼的游戏,难道她就不能谁都不要吗?
见她陷入了沉默,皇帝似是有些不耐烦,将手中的珠串甩得啪嗒啪嗒响。
“选不出来么?”
“依规矩,宫女年满二十五岁者,方可出宫。”
“你原是受父罪牵连,被没入宫中为奴的,本没有这出宫的机会。”
“但朕今日,便允你一个恩典。”
“只要你愿意,朕即日便可下旨,放你离开。”
上官若惊愕不已,不知皇帝这是抽得哪门子疯,竟忽然说出这样的话。
但她的迷茫只持续了片刻,便明白了天子的暗示。
“陛下是想,让奴婢去做您的眼线吗?”
皇帝仍背对着她,喉间却溢出一声轻笑。
“不枉你在朕身边多年。”
“萧元闯的忠心,朕自是有把握的。”
“可二皇子,近些年,似乎总是不太安分。”
皇帝骤然转身,眼中寒意刺得上官若后背一凉。
“朕需要一个可信之人,成为朕的耳目,替朕盯好他。”
“虽然朕不清楚二皇子究竟何时对你上了心,但既有这么个机缘在,不如好好利用一番。”
上官若心中了然。
说什么给她机会,让她选择。
不过是话说得好听罢了。
就算她选了萧元闯,只怕皇帝也会想法子搪塞她。
二皇子府……
那是原主曾住过的地方。
她本以为自己不必再去了。
如今看来,这还是个必须要通关的副本。
这么一想,上官若心中的烦躁反而消了几分。
不久前体味到的什么地位、等级、尊卑,乍然消散不见。
这个皇帝,也不过是个推动情节发展的Npc。
上官若定了定神,应承道:“得蒙陛下信任,奴婢定不辱命。”
“但奴婢有一事相求,还望陛下允准。”
皇帝微微挑眉,静待下文。
“奴婢恳请陛下,不要将此事宣扬开去。”
“待奴婢完成了陛下所托,还请陛下允奴婢回宫侍奉。”
依着她的猜测,皇帝大概是打算将她赐给凤玄,给她一个侍妾甚至侧室的名分。
那可就太恶心了。
要她去做凤玄的新娘?
做他老娘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