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馆,为前朝治下设立的太子学馆,隶属东宫。
馆内设学士及直学士各二人,掌校理书籍之务。
然至前朝景帝继位,天子沉迷享乐,而东宫无主,崇文馆便渐渐荒废了下来。
凤朝立国后,凤雍入主东宫,曾请复开崇文馆置学士,并另置生徒,诏许之。
天元十四年,端懿皇太子病故,崇文馆盛景难再,渐渐被世人遗忘。
凤堇听上官若提到这个所在,略想了想,道:“可崇文馆开馆百余年,前朝最兴旺时,学士至高也不过领个五品官阶,低者八九品亦有之。”
“太子哥哥请旨复开崇文馆后,馆内学士亦只掌详正图籍、授教生徒之事,于政务上涉足甚少。”
“凡在仕途一道有抱负者,少有愿入崇文馆履区区校勘之责的。”
“就算我们现在提请父皇再开崇文馆,又如何吸引那些有志之士前来呢?”
上官若胸有成竹,提出四点革新之举。
“其一,要想提高崇文馆的影响力,可在馆内增设大学士一职,由朝中重臣兼任。”
“其二,扩充学士和直学士的定员数目,并设立明确品阶。”
“例如,可定五品学士四人,六品四人,九品直学士十二,共二十人。”
“其三,需变更学士遴选标准,征攻文之士以充之,能者居上。”
“就算是昔日遭贬谪之人,亦可经此道奉旨归京。”
“最末,便是着力于延揽天下英才。”
“不拘家世背景,凡饱学之士,皆可得机会入崇文馆任职。”
三人在兰亭阁中促膝长谈,直至灯烛燃尽,凤堇才携了上官若趁夜而归。
岸边的柳树枝被寒风吹得只剩下枝桠,依旧和着声声更鼓翩翩起舞。
偶有鸟儿飞掠而过,在亭台楼阁之上抖一抖翅膀,便有未消的残雪簌簌落下,跌碎在砖石之上,消弥于尘土之间。
时光流转,月色渐稀,朝日的第一丝天光在东方亮起。
晨钟远鸣,惊醒世间名利客,唤回山河梦里人。
上官若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在榻上翻来覆去地折腾许久,才不情不愿地爬出被窝。
她半眯着眼坐在榻边点头,口中念念有词。
“早八人,早八魂,早八都是人上人……”
来到御书房时,上官若的面色仍是恹恹。
小林子在门口迎上她,不由惊诧。
“姐姐昨儿夜里是干什么去了?”
“看这眼下的乌青,活像是被人打了一般。”
上官若揉揉干涩的双眼,又打了个呵欠。
“昨日康王殿下离京,公主心情不佳,我便陪了大半宿。”
小林子看她哈欠连天的模样,露出几分担忧之色。
“姐姐困成这样,干脆向陛下告一天假,回去休息吧。”
“这要是在御前出了什么差错,可就麻烦了。”
上官若心中惦记着崇文馆复起之事,便只向小林子摆摆手,示意自己无妨。
“卿大人在里头吗?”
小林子摇摇头,“没有。”
“昨夜陛下特意吩咐,今日下朝后要去元和宫用早膳,让卿大人不必来得太早。”
上官若开始在心里骂娘。
昨天大家明明是一起熬的夜,怎么到了今天,就只有她一个人要早起?
不公平,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小林子看她一脸愤愤之色,也不知是哪句话惹了她不高兴,又怕说多错多,只在一旁干站着,不再作声。
上官若在心底骂完世道不公,才发现小林子站得笔直,像个柱子一样杵在她身旁。
“你今日怎得这样规矩?”
“往常只要不在御前,你在我这里,可总是没个正形。”
小林子骤然吐出一口气,整个人也松泛下来。
“奴才还以为自己方才说错了什么话,惹得姐姐心中不快,因此惶恐。”
上官若轻笑一声,作势要去敲他的脑袋。
“你对着我,有什么好惶恐的?”
“难道我是什么狮虎猛兽,能吃了你不成?”
小林子灵巧躲开上官若袭来的手,吐吐舌头。
“奴才可没有这个意思。”
“只是奴才一向视姐姐为亲姊,自然要尊之敬之,不能惹姐姐生气。”
上官若倏然停住了还扬在半空的手,有微微的酸楚自心底泛起。
宫里的奴才们日日仰人鼻息,实在活得辛苦。
像小林子这样心地纯善的,偶得旁人一点照拂,便会牢牢记在心上。
她当初,也正是看中了小林子这一点,才对他格外上心,费尽心机将他送到御前,让他不自觉地成了自己在皇帝跟前的眼线。
可是……
“姑娘可起来了?”
耳中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惊得上官若陡然醒转。
她放眼环顾四周,见自己分明还处在卧房之中,哪里还有什么小林子?
他早已死在了天牢里,死在了呼延玉的手中。
方才的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是她内心期盼的投影罢了。
上官若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手一片润湿的冰凉。
想来虽得魂魄入梦,她在潜意识里也明白,旧人再难归来。
她站起身走至铜盆边,拧了帕子擦脸。
随即,她坐到梳妆台前,认真修饰着因睡眠不足而显得分外憔悴的面容。
待瞧着镜中的自己再无一点破绽,她才去给刚刚唤她的宫女开门。
“采儿给姑娘请安。”
门外的侍女向她微微屈膝,上官若连忙扶住。
“你我都是在宫里伺候主子的,我哪能受你的礼?”
采儿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是圣上寿宴前夕才进的宫。
她年岁虽然不大,却尽得其母真传,做得一手好饭菜。
采儿对上官若羞涩一笑,道:“若不是姑娘的意思,奴婢也进不了这凤栖宫。”
“姑娘对奴婢有大恩,自然受得起这一礼。”
上官若劝她不动,只得转了话题。
“是殿下命你来寻我吗?”
采儿轻轻摇头,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纸筒,放入上官若掌心。
“这是将军让奴婢转交给姑娘的。”
上官若疑惑地皱着眉头,将纸卷展开。
纸上只写了一行小字,却让上官若身心俱是一震。
“呼延玉意图不轨,望姑娘速离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