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堇听了她的话,先是一惊,随即疑惑。
“西南?”
虽然她只说了两个字,但上官若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依凤朝惯例,凡流放者,或去北境,或至南岭,倒确实没有发往西南的先例。”
“或许,陛下此举,还有深意。”
凤堇思量片刻,看向上官若。
“父皇将太傅贬去西南,会不会是心存试探之意?”
说着,她又将下午萧太傅在十里亭之言对上官若道来。
上官若皱着眉头想了半晌,“确实。”
“了一的一言一行,皆是凤玄授意。”
”而太傅向来持身中正,定不肯依附他人。”
“若是他们在陛下耳边吹风,难保陛下不会对太傅起疑。”
“可太傅一向克己复礼,他们究竟对陛下说了什么,才致陛下如此决绝?”
很快,上官若的疑问就有了答案。
戌正三刻,高宁亲来通传,请凤堇入乾宁宫觐见。
“陛下听闻公主进香归来,特命老奴来请,想问问殿下是否一路顺遂。”
凤堇一头雾水,不知父皇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她随高宁往乾宁宫的方向去,边走边向他询问。
“敢问公公,父皇以前并不关心这些,今日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高宁“呵呵”两声,“今时不同往日嘛。”
“从前陛下对佛道之流素不上心,除了礼制上必需的仪式,其他的自然不在意。”
“而今圣师在侧,陛下受其耳濡目染,难免会生出不同的看法。”
凤堇听他提到了一,冷笑。
“什么圣师,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高宁被她的话骇了一跳,连忙打断。
“殿下慎言,此等诋毁圣师之语,万不可叫别人听见。”
凤堇并未妥协,一个劲儿向高宁吐露自己对了一的不满。
她讲得尽兴,只是苦了老太监,被吓得直想上去捂她的嘴。
二人说着话,便已来到乾宁宫门口。
“殿下快些进去吧,老奴在外头候着。”
高宁抹了把额上渗出的虚汗,催促凤堇进去。
凤堇进了门,一眼望去,并未见殿中有人。
“父皇?”
她一边四处打量,一边高声唤着。
未几,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大殿正中的书案底下传出。
“朕在这里。”
凤堇赶忙上前查看,发现皇帝蜷缩在案几下的角落里,神情落寞。
“父皇这是在做什么?”
她将皇帝从书案下扶出,搀着他在椅子上坐好,又替他理了理起皱的前襟。
“朕在想,所谓九五至尊,是否最后总难免落得一个孤家寡人的下场。”
凤堇不解其意,问道:“父皇何出此言?”
皇帝牢牢盯着凤堇的脸,语出惊人。
“就连你,如今竟也学会欺瞒朕了。”
凤堇怔了怔,跪下。
“儿臣不敢。”
皇帝笑意森冷,哼了一声。
“你不敢?”
“那你是否敢对朕直言,下午你在灵山十里亭中,见了何人?”
凤堇不假思索,道:“儿臣去见了萧太傅。”
皇帝似是没想到她如此坦诚,眼中划过一抹惊诧。
“昨日你与朕说的,是想去金鼎道观为先皇后祝祷。”
“为何行至半途,又去见了外臣?”
凤堇朝父皇一拜,面不改色。
“不瞒父皇,儿臣去那灵山,本就为赴太傅之约。”
“只是担心父皇不允儿臣出宫,方才找了个借口。”
皇帝眸色深谙,“你可知,私下结交朝臣,该当何罪?”
凤堇再拜,为自己辩解。
“儿臣与萧太傅并无私交。”
“与太傅一见,也不过是因担忧父皇,并无他意。”
“你是担忧朕,还是担忧他萧冲?”
“之前便有人同朕说过,你与萧家过从甚密。”
“朕只以为你年纪尚小,又是女儿身,才会如此不知深浅。”
“可你竟丝毫不懂收敛,如今,更是要将手伸到前朝了。”
凤堇三拜天子,语气坚决。
“儿臣自始至终,都未曾想过插手政事。”
“萧太傅也并未与儿臣提及其他,只是让儿臣在父皇身边多多劝解。”
“父皇身为一国之主,当知猜忌乃天下之乱源的道理。”
“正所谓‘臣疑主则反’,而今朝堂之上人人自危,百姓之中流言纷起,最后累及的,还是父皇您的江山啊!”
皇帝微眯双眼,渗出骇人的杀意。
“朕竟不知,朕的女儿,还懂这些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
“你既知此理,便也应当知晓,何谓‘主疑臣而不诛,则臣疑而反;臣疑主而不反,则主必诛之。’”
“朕将萧冲放到西南,也算是给他一个机会。”
“若他问心无愧,谨守本分,朕日后自会调他回京复职。”
“至于你——”
皇帝瞥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凤堇,一句话轻飘飘落地。
“朕念你初犯,便罚你禁足三月,回宫自省去吧。”
凤堇面无表情,向父皇行礼告退。
走出乾宁宫时,上官若正在门口等她。
“殿下脸色怎么这样差,陛下与您说了什么?”
凤堇机械般向前迈着步子,整个人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父皇将太傅发去西南,果然是为了试探。”
“端王叔多年来偏安一隅,不涉政局。”
“可父皇,只怕也要容不下他了。”
上官若默然。
她已听闻凤堇被禁足的消息,只以为她因此事伤心。
却不想,凤堇竟全然不在意自身处境。
二人一路沉默着回到云庆阁,上官若吩咐了佩儿服侍凤堇就寝,便打算悄然离去。
谁知,凤堇却死死拽住了她的衣袖。
“若若。”
她的声音有些虚弱,却又带着几分不容人拒绝的毅然。
“父皇令我禁足,我不能抗旨。”
“这几个月我出不去,你在御前行走,也要留神,切莫过多置喙朝政。”
“父皇既知我与太傅会面,必然也能猜到是你居中传话。”
“无论如何,你都得保全自己,不能再因此事受牵连。”
上官若回握住凤堇的手,应承她。
“殿下尽管安心休养,我定会谨言慎行,不叫凤玄一党拿住错处。”
“只是殿下禁足宫中,也需多加小心。”
“殿下与太傅会面,知晓内情的仅我一人。”
“那陛下,又是从何处听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