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请容我再说最后几句话。”
上官若语气坚决,“若您还是执意不信,您可即刻下令赐死,我绝无怨言。”
她这依旧是在赌,赌凤堇哪怕经历过前世凄楚,内心仍残存着一点旧日情谊。
果然,凤堇的神情有一丝动容,默许她说下去。
“既然殿下经历过一世,便当清楚,我乃谋逆罪臣之女,他人对我向来颇多避忌。”
“在此次宫宴之前,我连二皇子的面都未见过,又如何能与他勾结?”
“这只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若你二人暗通款曲,怎会让本宫知道?”
话虽说得难听,但凤堇的语气终究是有了动摇。
于是,上官若继续耐着性子向她解释。
“若殿下觉得这样不足为证,那么就请您细想二皇子为人。”
“在内,他受皇后养育之恩近二十载,从未显露出对太子有不臣之心,表面尽显母子手足情深。”
“在外,他于朝堂韬光养晦,不说陛下,连朝臣对他的评价都不过庸碌二字,他却能一笑置之,仍做他的逍遥散人。”
“这样一个人,面对一个微不足道的宫女,会冒着私通罪臣之后的风险来拉拢收买吗?”
“宫中人人都道,上官家女儿才学过人,有乃父之风。”
上官若自嘲一笑,“可这一点点的才名,在二皇子眼中,远抵不过我的出身。”
凤堇默然。
上官若见她许久没作声,立马趁热打铁。
“我明白,殿下仍心存戒备,不敢全然信任于我。”
“但明日便是宫宴,这才是眼前的当务之急。”
凤堇站起身,自枕边被褥下拿出一个小木匣,里面果然是一串玉制九连环。
“这是本宫依着记忆,悄悄在宫外找人打造的。”
“依你方才所言,明日定是不想出这个风头,不如将解法教给本宫。”
上官若接过她手中的玉环端详一阵,摇了摇头。
“殿下这九连环做得不大对,是解不开的。”
她自怀中取出一早画好的图纸,示于凤堇眼前。
凤堇仔细看了,又拿过自制的九连环认真对比,叹气。
“难怪,我苦思冥想数日,仍未得其关窍。”
不知不觉间,凤堇已不再对上官若自称本宫。
上官若将图纸收回,“但明日,不能由公主去解九连环之困。”
凤堇不解,“我以为你不想再引起众人瞩目。”
“是不想,”上官若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所以,得让二皇子去解。”
“让二哥去解,岂不是正好给了他在父皇跟前露脸的机会?”
凤堇的声音骤然转冷,似是又开始怀疑她的居心。
“我就是要让他露脸。”
上官若将自己的考量讲给凤堇听。
“一个向来不出挑的皇子,突然在外邦面前大放异彩,依照我们这位陛下的性子,褒赏之余,也必会埋下怀疑的种子。”
“可你也说过,二哥行事向来谨慎,你要怎么将这图纸递到他跟前,又如何能保证他会依你的意愿行事?”
“这就要殿下助我一臂之力了。”
四月初六夜,皎月如钩,宫宴在一片歌舞升平之中拉开了帷幕。
上官若垂手侍立在凤堇身侧,用余光悄悄在渑国使臣和凤玄之间来回打量。
为凤玄而设的第一个坑已经布下,就看他跳还是不跳了。
宴席进行到一半,凤帝见众人酒意正酣,便下旨行酒令以助兴。
文人墨客们皆摩拳擦掌,准备在陛下面前一展风采。
此时,渑国使臣忽然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向皇上行礼。
“陛下,敝国副使有一传家之宝,特来献于贵国。”
随着他的话语,渑国坐席上一个面庞清秀的男子起身行礼,随后走至正使身旁,手持一串玉质环扣,向众人示意。
“此物名为九连环,原为在下先祖所制。”
“可惜流传至吾辈,解法已然失传。在下不才,始终未能参透其中关窍。”
“我朝陛下听说后,曾于国内公开悬赏,皆无人能解。”
“因听闻凤朝才子众多,特借此机会将此物献于陛下。”
“望各位贵人解开此环,也算了却在下一个心愿。”
一言既出,凤帝原本欢欣的面容顿时冷峻下来。
他一早便听说,龙门诗会上是渑国才子夺了榜首,已然十分不悦。
如今又是此人当重挑衅,若在场无人解围,岂不是重重打了自己的脸?
“既然如此,劳动副使,将此物拿到席上请各位看看吧。”
随着九连环在席间流转,殿上原本嘈杂的讨论之声渐渐平息,众人脸上开始显出为难的神色。
皇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这群面有难色的臣子,语气不善。
“怎么,众爱卿竟无人能解开此环吗?”
在天子的盛威下,满座皆静。
唯独凤堇,在看过玉环之后,急步跑上前去,对凤帝耳语几句。
她突兀的动作引起了殿中所有人的侧目,凤玄也蹙眉看着她。
而龙椅之上的帝王听完女儿的话,将目光锁在凤玄身上。
凤玄心中一跳,陡然明白了父皇的意思。
他缓缓起身,拱手对皇上行了一礼。
“儿臣不才,或有法可解。”
皇帝大手一挥,一个小内监跑过来,将玉环送至他手上。
凤玄接过,略一思索,便着手开始解起来。
不过一炷香时间,九个玉环完好无损,一一被他摆于桌上。
他深吸一口气,向皇帝示意。
“儿臣已经解完了,还请父皇和众位一观。”
方才那小太监又走过来,将解开的九连环小心置于托盘中,呈到天子面前。
皇上将玉环拿起检查一番,抚掌大笑。
“好!不愧是朕的儿子,赏!”
刹那间,满殿之中皆是众人对二皇子的夸赞恭喜之声。
凤玄有些不安地行礼谢恩,抬起头时,却看到凤帝眼中闪过一丝不宜察觉的锋芒。
他顿时后悔不已,暗道昨日不该在凤堇面前呈一时之能。
如今被迫出了这个风头,显然是让父皇对自己起了戒备之心。
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凤玄默默退回坐席之上,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凤堇身上。
凤堇含着笑,正直直盯着他。
见他看过来,举起酒杯向他致意,似乎是单纯地在为他欣喜。
凤玄也举杯回礼,骤然注意到站在皇妹身侧的一个小宫女。
他心念一动。
“这宫女,似乎是上官家那个小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