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自己彻底没有意识的那一刻，李一朗都不明白。
李圣究竟是怎样知道自己报了警。
以及。
究竟是什么样的诱惑，让他为此，可以砍死自己的亲生儿子。
一刹那的残念记起，在李家村，他们家，是最富裕的那一个。
人人艳羡。
呵。
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享受着罪恶的福利，在污血里生长。
也罢，也罢。
事已至此，他并不后悔。
身为这样罪恶深重之人的儿子，他在死前，为自己的正义，努力过。
拼过命。
这就够了。
他不后悔。
*
村口已经聚集了一堆人。
他们在刚才蜂拥而至，在李圣的身后站定。他们大多是30岁左右的壮年，饶是比起李圣大腹便便的富态瘦弱了几许，可他们手里都拿着工具，锄头，斧子，镐头，铁锹，甚至是镰刀。
他们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三个人，恨意，滔天的恨意，在他们的脸上毫不掩饰。不修边幅的外表，手中的工具，配上这样一副表情，像是在丛林中潜伏已久，得不到食物的野狼，现在对着眼前的猎物虎视眈眈。
何来的恨意？
说不清，道不明。
可他们似乎只有这一种情绪，像一个个木偶一样，被置于他们身前的这个人，操控着情绪，操控着人格。
天色阴暗了下来，乌云密布，燕子低行，还有乌鸦在天上叫喊。
李圣的神色晦暗，他笑着，像是抓到了可口的猎物，贪婪而餍足。
他是主导者。
此刻，他掌握着这三个人的生死。
这个认知，让李圣有些亢奋。
“小季啊，你很聪明。”
“可就是聪明过了头。”
“看见我身后这群人了吗？”
“只要我喊一声，他们就会像疯狗一样向你们扑过来，把那些工具砸在你们的身上，给你们脑袋开瓢，血浆崩一地！”
“要怪，就怪你们的好奇心太重了。”
“好奇害死猫啊。”
三个人看着他发疯，只觉得他整张脸，在愈发黑暗的天色下，更加惹人厌恶。
宋淮臣缓缓解开自己衬衫的袖扣，一点一点将它卷起，到肘弯的位置，露出肌理分明的小臂。
他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扫过在那自以傲然群雄，自说自话的李圣，轻嗤：“李家村是不在h国么？”
李圣看向说话的人，对上他的眼睛，心下一惊，竟向后踉跄了两步。
变了，变了！
这个人变了！
他的眼神，变得和那个人一样！
他看不起他，轻视他，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而又与那个人不同。
他的眼神要更加阴狠，像是下一秒，就要将他撕碎一般。
如鬼如魅。
不对。
他不能这样掉进陷阱。
他们只有三个人，而自己这边，有三十几号人。
该恐惧的是他们才对！
李圣屏息，拔高了自己的声调，不让自己在气势上弱下来，“你少在这说没用的！”
“今天你们来了，就别想从这里出去！”
放完狠话，他立刻转过身去，对着那群傀儡一样的男人呼喊：“这几个人，想让你们娶不到老婆，断子绝孙！你们说！能不能让他们活着出去？！”
陆霜晚看着这群人，只觉得可悲。她满不在意地轻嗤：“愚蠢。”
宋淮臣也冷笑一声，他将头微微偏向陆霜晚那边，薄唇轻启。
“宝宝，能打么？”
在这样的场合，出现“宝宝”这个称呼，陆霜晚看了他一眼，没做追究。只是看着这群人，她勾起唇角，“当然。”
“好，你去擒王，剩下这群人，交给我们。”
顿了顿，他再次压低了音量，在陆霜晚的耳边说了什么。
两个人分开一段距离。
李圣的呼喊已经有了回音，那声音在这渺小的村庄上空回荡，震彻山谷。
“不能！”
“不能！”
“不能！”
三声不能，像是一个操纵者按下了开关，那群人抄着自己手里的家伙，冲了过来。
而领导者的李圣，已经退到了一边，磕着瓜子，冷血地看着这场血祭。
*
光线越来越暗。
陆霜晚很多年都没有见到过如此密集，厚重，堪称恐怖的乌云了。
它就像是从浓稠的墨水里捞出来一般，不断地下坠，遮蔽着太阳的余晕，不留一点缝隙。
令人窒息的黑暗。
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比没有星月的夜晚更让人恐慌。
或许是神明不愿让这罪恶暴露在阳光之下，选择用这样的方式，隐于黑暗，藏起了天光，欲盖弥彰。
李圣突然感到一阵恐慌。
这噬人般的黑暗像是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尖刀，前方刀光剑影哀嚎遍地，他沾沾自喜冷眼旁观，却不知，他的命，也不过在神明的一念之间。
他看不清路，身后又没有依托，只隐隐觉得这打斗的声音有些不对劲，还未来得及多想，他的腿弯被踹了一脚，身体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上。
“操，谁他妈——”
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太阳穴，顶上了冰凉的金属物体。
在这杂乱的打斗声响中，还能听见上膛的声音。
枪？
这里怎么会有枪！
现在拿枪指着自己的，又是谁？
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李圣。”
声音冰冷，似要将人扔进严寒之地。
李圣第一次这么不想听到自己的名字。
这是一个女声。
李圣瞬间明白过来是谁，是站在那个眼神可怕的男人身边的那位，气势一样盛人的女生。
他不知道头顶上顶的是真枪还是假枪，可他不敢赌，只能瑟瑟发抖，哀声低问：“你......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
她转换了语气，如洞窟里索命的妖女，鬼魅又嗜血。
就好像，那些曾在洞窟里失去生命的女子，化作了冤魂，来向他索命。
那妖女的声音还在继续，摧噬着他的神经。
“你说，前面的战场，是怎样的呢？”
“你听见声音了吗？他们都是你的傀儡，那些工具砸在了他们的身上，脑袋开瓢，血浆崩了一地！”
“你猜，你又能活多久？”
“这把枪，可随时会走火哦，村长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