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婶子，这忙我恐怕帮不上。”
在人前，陈南总是一副虚弱的样子。
他掩着唇轻咳两声，一张隽逸的脸苍白得毫无血色，好似随时都能倒下似的。
听了陈王氏的诉说，陈南很是干脆地表示了拒绝。
陈王氏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陈南会拒绝她。
她这会儿已经被扶着站了起来。
一听陈南拒绝，立刻便又想再跪下去：“陈南，你行行好！你一定有办法的！我知道，你一定是怨我当初拆散了你和春芽，是我的错，是我不识抬举。只要你能救救陈平，婶子一定立刻就张罗你跟春芽的婚事！”
陈南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婶子请慎言！我与春芽从来只有兄妹情谊，并无其他非分之想！况且，我如今已经成亲生子，婶子当着我妻儿的面说这种话，是要将我的妻儿置于何地？！”
他好似是憋着一口怒气，一口气将这番话说完似的。
一说完，他立刻便掩着唇，剧烈咳嗽起来。
陈南的身体一向不好，村里人都知道的。
但在大家的印象里，陈南也只是因着身体不好与大家并不怎么交往，但为人和善，性子还是很随和的。
却没想到，他竟也会有发怒的时候。
“陈南生气了。平婶子这话说得也确实过了。我要是陈南，我也得生气！”
“就是！这哪儿有当着人家妻儿的面儿说让人家丈夫另娶的呀！”
“你这可又是浑话了！难不成，背着人妻儿的面，这话就能说了？”
“陈平家的现在怕是要后悔死了吧？当初他们家看不上陈南家穷，看不上陈南这个拖累，现在不还是得求着人家！”
“我倒是觉得平婶子那话说得太过了。陈南又哪里是那样是非不分的人？他拒绝，肯定不会是因为记恨平婶子！”
“我觉得也是。不过，按照陈南这身体，这要是折腾到县城里去，他能撑得住吗？”
这话一出，外面的议论声一下子就停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得落在了陈南的身上，眼中带着清晰可见的担忧。
整个杨庄村的人，没有一个人希望陈南去死的。
平婶子显然也听到了这话。
再看陈南因为激动而咳嗽不止的样子，一下子也被吓到了。
可一想到自家相公，她又狠了狠心：“陈南，不是婶子为难你，可婶子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你若不是记恨婶子，就帮帮婶子吧！咱们一个村子里的人，往常大家也都常互帮互助的，你就帮帮婶子吧！”
“咳！咳咳！婶……婶子，我……”
陈南的咳嗽正一声接过一声，甚至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撕心裂肺的嗽声，听得人心里都是一颤一颤的。
连埋在颜妙胸前的小陈木，这会儿也顾不上害怕了，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担忧地看着自家爹爹：“爹爹……”
爹爹看起来好难受的样子。
小家伙担心坏了。
“爹……爹无事……”
隐忍嗽声的艰难，听在人耳里，越发叫人心里难受了。
颜妙站前一步，将陈南挡在身后，冷眼看着眼前的人：“平婶子，不是我们家陈南无情无义。可她这身体状况，您也是知道的。别说让他去县城了，便是离开村子，都可能会要了他的命！您这到底是让他去救人啊？还是让他去送命啊！”
“我……”
平婶子的脸色一片涨红。
很有些难堪。
“可……可是，也许不会出事呢？也许……”
“万一呢？！万一陈南出了事儿，平婶子拿什么赔我一个相公，赔我儿子一个父亲？！”
颜妙的话，让平婶子一时间哑口无言。
“娘！我都说了不要来了！您这是干什么呀！陈大哥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您这不是为难人吗？！您跟我回去吧！总会有办法的！”
陈春芽原本听她娘嘟囔着要找陈南帮忙时，就并不同意。
奈何她大哥将她给拦住了，这才让她娘跑了出来。
“办法？能有什么办法？！你爹他现在是去坐牢啊！是杀人的大罪啊！那是要砍头的！你能有什么办法？！”
平婶子几乎都快疯了。
丈夫就是她的支柱。
现在丈夫被抓走了，她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往常最是通达的她，此时也如同一个疯婆子一般歇斯底里地冲着女儿大喊大叫着。
看着这样的娘，陈春芽心里也觉得很是难受。
但看着陈南那虚弱的模样，再看看他被颜妙护在身后的样子，她心里一阵心痛，却也只能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去拉娘亲的手：“娘，我们先回去吧。会想到办法的。”
啪！
平婶子突然一甩手，将女儿的手甩开，反手就是一个巴掌扇在女儿的脸上。
此时的她，哪里还有往日那通达慈和的模样？
她手指着女儿，一双眼睛瞪得通红，仿佛是在看着自己的仇人一般：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没有男人你就活不了了是吧！你就一心向着他陈南，一点儿都不管你爹死活了是吧？！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我当初生你的时候，就该把你掐死算了！
“果然老话说的没错！女儿就是赔钱货！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眼巴巴地向着人家！你就活该下贱！”
那一句句歇斯底里的话，就像是一把把利剑刺在陈春芽的心口上。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女人。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娘亲吗？
这还是她认知里那个虽然偶尔强势，却总是很慈和的娘亲吗？
所以，在娘亲的心里，她其实一直都只是个赔钱货吗？
她一直都很看不起她？
眼泪悄然滑落，陈春芽看着眼前张着一张血盆大口，从那张嘴里说出一句句轻贱她的话的女人，久久沉默不语。
平婶子越骂越觉得痛快，声音也越来越高，甚至于连那双眼睛里都带来几分疯狂之色。
她宛若魔怔了一般诅咒着自己的亲生女儿，仿佛那是她夙世的仇敌。
“娘，你在说什么？！”
着急追着妹妹过来的陈春生还没走到陈南家院子门口，就听见母亲那熟悉的嗓音。
可那嗓音虽然熟悉，那一句句用这嗓音吐出来的字眼，却陌生地让他瞠目结舌。
等他终于站到陈家大门口，看到院子里那个指着妹妹骂得唾沫横飞，看起来格外疯狂的女人时，他的震惊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