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妄一时想得入神，没有注意到身边少女看他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
“话说，我下凡历劫这几日，你都待在这里？”
听到边上人的话，容妄回神，眼睛直直看着温妍，却根本不能将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告诉对方。
顶着黑蛇的模样不敢说话，容妄的心里变得更加憋屈，有记忆以来，他做过的任何事情还未顾虑过任何人，何时变成如今这般需要思前想后的模样了。
无法回答的话使得小黑蛇的头撇向了另外一边。
温妍看着小黑蛇不语的画面，眉眼染上丝丝笑意，忍住了想要伸手揉小黑蛇的欲望，粉唇微动。
“我准备离开武陵山了……”
离开武陵山？
容妄扭头看温妍。
若是他没有记错，这个地方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吧？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要离开这里。
去一趟凡界，竟会对一个人的影响这么大吗？
容妄忽然感到一阵短促心慌，快得连他自己都尚未察觉。
他先前想，时间能淡忘苦难……
现在，他真的还能和之前那般确定地说出时间可以淡忘一切的话吗？
他不知道。
小黑蛇不能讲话，边上的少女没指望有谁能回复她的话，目光看着某一处静止，淡淡的嗓音继续从口中漫出，“这里已经有许多神仙了，我待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贡献，不如重新回到人间。”
她要重新回到人间！！
可是，那里不是让她经历了许多是非的伤心之地吗？容妄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
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仔细观察少女脸上的情绪，他想确认温妍说的是否是真心话。
世界上真的会有人想要在伤心之地一日复一日地想起在那片土地上所经受的难过记忆吗？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温妍看着小黑蛇笑，仿佛刚才的话根本不是她说出来的，“你这小黑蛇，倒是能听懂许多人言。”
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伸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要是你能说话，我想你应该能给我许多想法，或许会很有趣。”
容妄将自己的脑袋从温妍的手下面挪出来。
在容妄心里，温妍想要想要回到凡界就是一种愚蠢的表现。
虽然他不能对温妍经历的三苦感同身受，但是她所经历的每件事情，他都在边上旁观，虽不能亲历她所受，却也知其中辛苦难过之处。
少女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显现出任何说谎的迹象，容妄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夹杂着别的某些情感，这个地方让他带着不适。
没过多久，温妍就看见小黑蛇离开的背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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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风来到深渊海边上的小竹屋时，看到的便是容妄冷酷沉默的模样。
虽然容妄的脸上从未出现过好脸色，却也不曾有一刻身上散发出令人不敢靠近的低气压。
真真是叫人感到可怕，后来的临风每次回想起今日的画面，还是会不免感到心尖发颤。
“主人，您不是去武陵山了吗？”临风知道容妄的行踪，所以他对于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容妄感到奇怪，在说话的间隙偷偷看了眼面前人，随即又立马低下头。
从临风进来开始，容妄没讲过一句话，屋内的空气在临风的感受就是被冰冻般，一举一动都被限制住。
“可是有什么突发的情况？还是主人您有了新的计划？”
问这话的临风心里忐忑，做好了被对方拒绝的准备。
空气继续凝固，几秒过后，那边的人有了动静。
“没有计划。”
“逆我者——亡。”
容妄的声音很淡，不似平常那般什么都不在乎的语气，像是从遥远地方伸过来虚无的手，随时可以夺走人的性命，莫名让听着的人脊背发凉。
自从容妄离开深渊海，临风就跟在容妄身边。
在为容妄做事的几日里面，临风并没有感觉到对方如传言中那般凶残。若非要找出和传言相像的地方，想来想去，大概也就是容妄的相貌和不苟言笑的性格。
不过如今……
传言中的描述并不是空穴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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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海近几日有异动，各门各派的人都陷入了巨大的焦急之中。
温妍前几日向几位上仙提出了要离开武陵山的想法，不大家都在忙着如何阻止魔神容妄离开深渊海的事情，温妍离开的辞呈未被批准，被耽搁了。
天气慢慢往冬走，武陵山比别处更冷些，空中飘着雪花，染白了安宁居前的枝头。
安宁居一如往日冷清，温妍走到亭子下方，微微抬头看着天空中飘着的雪花，长翘的睫毛微微颤抖。
那边入口处传来干树枝被踩碎的异动，立马吸引了这边看雪少女的注意。
“安……安宁上仙。”
顾长情这波是不请自来。
被少女发现，顾长情心里有些难为情，不过这种情感很快在心里消失不见。
他托好友打听温妍的消息，得知温妍要离开武陵山，原本还在焦急怎么制造和温妍见面机会的顾长情一刻也不能在万剑宗中待住。
和上次温妍从凡界历劫回来时候一样的心情。
想来，他五次三番做出和自己身份不相符的事，甚至打破了一直以来想要在众人心中留下一个稳重形象的目的完全背道而驰，若是从前，他万万不可能做出因为某个人而打破自己生活轨迹的事来。
从万剑宗到武陵山的路上，他什么都没想。
从山门口到安宁居的路上，他还是什么都没想。
可刚才被少女发现自己存在的瞬间，顾长情脑子里划过了千千万万个想法，其中留到最后的念头竟是害怕自己被温妍厌弃。
害怕对方认为他是一个没有礼数的小人。
虽然事实……
顾长情站在原地，等着少女的审判，眼睛不敢往温妍那个方向看，怕从少女的眼神中看到失望。
心里紧张地等待审判，脑海里却是刚才少女在雪中抬头看雪的画面，若是时光可以回溯，顾长情仍不会后悔擅自闯入安宁居的行为。
不然此等画面，他此生怕是再也看不见。
不知何时，那边亭檐下方的少女走到了顾长情面前几尺处站定。
空中还飘着雪花，顾长情想到这里，赶忙抬头伸手，想为温妍挡雪。
“安宁上仙，这外面还下着雪，我……”
温妍不紧不慢拂开顾长情靠近过来的手，眼神中冷静与温情交织，看着疏远，可眼神中那一丝丝给人温情的错觉，却又令人忍不住想靠近。
只听见少女粉唇轻启，声音如同雪花般融化，清冷中夹杂着暖意，“顾长情，这是安宁居，是私人住所。”
顾长情顿住。
“你今日来访，唐突至极。”
“不是。”顾长情面色肉眼可见慌张，嘴巴张了张，也只能堪堪挤出几个字，“我……”
“本仙知道，自己资历尚浅，不能胜任武陵山长老之位，”温妍看着顾长情，慢慢往后退了一步，站立垂眸，令人心生可怜。
“如今，竟也落得谁都能在本仙的头上踩上一脚的境地……”
听着温妍的话，顾长情跟着难过，他绝对没有想要让面前人如此轻贱自己。
回想凡界所经历的事情，他和她在一起的记忆里，甚少是快乐的，如今见到面了，亦如陌生人般相处。
甚至更加不堪。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