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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的冬天冷得刺骨。

一觉醒来,又是白茫茫一片,屋檐下还吊着长长的冰棱,几个小太监忙着在扫雪。

天寒地冻,云蕖被困在屋里。

她实在不喜欢憋闷,便让宫女把厚厚的门帘子掀起来,坐在屋里烤着火欣赏外面的雪景。

清月捧着个小罐子跑过来,站在游廊下跺跺脚拍去身上的雪,欢欢喜喜地笑着说:“娘娘,奴才去采了红梅上的雪水给您沏茶喝!”

清竹折了缀满花骨朵的红梅抱在怀里,红艳艳的花衬得她也明媚起来。一走进,看见云蕖望过来她便眼中盛满笑意:“娘娘您瞧,梅花开得真好,奴才去给您折了好多回来,待会儿您闲着无聊就可以插花打发时间了。”

有人惦记,云蕖也由衷感到快乐:“都有心了,都有赏!”

颜嬷嬷见她心情不错,笑着凑趣:“老奴和其他宫女太监也都是一早起来就忙活呢,娘娘可不能偏心!”

宫人们哄笑一团,停下手里的活儿期待地看着云蕖。

云蕖大方挥手:“那就都赏一个月月例!”

景仁宫里笑声阵阵,活跃的气氛淡化了冬日沉闷。

“马上又是新的一年了。”云蕖盯着空中飞舞的白雪感叹,“岁月不待人啊。”

苏培盛领了份舒心的差事,正带着一排小太监往景仁宫来。

一个小太监想和他搭话,便笑呵呵恭维:“皇上果然最看重苏公公,给皇后娘娘送礼物这事儿皇上从来不交给别人,最信得过您了!这宫里谁不知道皇后娘娘独得恩宠,皇上得了什么稀罕物,恨不得全都流水似的送去景仁宫!”

苏培盛甩了下拂尘,下巴隐隐抬起,傲娇之意不言而喻。

小太监们崇拜、讨好的话一箩筐一箩筐不要钱似的冒出来,苏培盛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他就是皇上最信任的太监,皇后娘娘就是皇上最心爱的女人,这话没毛病!

一路昂首挺胸来到景仁宫,苏培盛才把满脸炫耀收起来,恭顺又有条理地为云蕖递去礼单,并传话:“娘娘,皇上说想请您下午去养心殿用膳。”

云蕖简单看了几眼礼单就将其放在桌上,闻言见猜测:“皇上这两天很忙?”

“哎哟,那可不是吗,毕竟年底了,各地需要清算的东西太多,呈到皇上面前的折子比以往多了好多。”

“还请苏公公多多提醒皇上,让皇上劳逸结合,操劳。”云蕖温柔地笑着说。

苏培盛赶忙道:“不敢不敢,娘娘折煞了奴才。”

“苏公公客气了。”

神清气爽揣着个大荷包出来,苏培盛回到养心殿,看见他家主子爷怡然自得地靠在椅子上品茶,而一旁的太子爷忙得书写的那只手差不多都只能看得见残影。

“那个……皇后娘娘吩咐奴才给您带句话。”苏培盛小心翼翼地出声,生怕看错了。

胤禛散漫地掀起眼帘:“说。”

苏培盛把头低得很低:“皇后娘娘让皇上劳逸结合,不要太操劳,当心累坏了您的身子骨。”

胤禛翘起唇角:“知道了,皇后的话朕一向是听的。”

一旁的弘晖:……

就没有一个人在乎他的感受是吧?

苏培盛的余光里,太子爷似乎很委屈,动作都停下了。

他苏公公向来为人天真善良,只是胆子略微小了点。所以此时不免可怜太子爷,因此他闷着声音,咕哝道:“太操劳不好,但您至少操劳一点呢?”

胤禛随手将茶盏撂下:“你说什么?大声点?”

苏培盛一个激灵:“没、没什么。”

弘晖没等到为他大胆发声的人,失望地摇摇头,不得不继续投入到繁琐的公务中去。

-

德妃的病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

十二月底的一个晚上,除了胤禛,几乎所有和德妃有关系的人都到了慈宁宫守着。

殿内气压很低,云蕖站在最前面,瞧着面前的门开开合合,从里面出来的人个个神情悲痛。

生离死别是绝对不可能改变的规律,大多伴随着悲伤的主旋律,成为多数人最害怕面对的事。

十四阿哥被叫进去一直没出来,完颜氏站在云蕖身旁,眉眼中除了点点悲伤,更多的是疲惫。

“去了也好。”她喃喃道。

德妃爱屋及乌,没怎么为难过她,但没生孩子的那几年,后院里并不安生,德妃想一个接一个塞人进去,还是十四阿哥出面,这事才算了的。

她像云蕖这样受过德妃的磋磨,可不代表她感激她、敬重她,对她孝顺也只是看在十四阿哥的面子上,不得不那么做。

云蕖听到了完颜氏这声呢喃,她抿抿唇什么都没说。

德妃和想见的人都说了话,几乎到了最后,才叫云蕖进去。

可云蕖觉得,她其实并不想见自己,因为打她一进去,德妃的视线是落在她身后的。

她一定是在确认胤禛来没来。

十四阿哥和完颜氏守在她身边,云蕖上前去跪在地上给她行了个大礼。

近乎呢喃的声音从云蕖头顶上传来:“老四没来……”

十四阿哥泣不成声:“额娘……您别为难四哥了,您把儿子养这么大,儿子陪您,什么时候都陪着您……”

云蕖缓缓起身。

德妃重重地喘了两口气,苍老的眼皮垂得很低:“老四让你来的?”

“妾身自己来的,皇上在养心殿还没回来,进来准噶尔部族频频挑事,皇上对此忧心不已。”

这个理由也算是给德妃一点面子了。

德妃眼含嘲讽,脖子转动,眼睛盯着床帐:“我是对不起老四,老四也抱负回来了,如果有下辈子,我定然不会要回他。乌拉那拉氏,你回去告诉他,我与他的母子情分只到这辈子,必不会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云蕖面无表情,恭顺低头:“是,妾身会把话带给皇上的。”

说完,德妃再不想见她,在十四阿哥怀里闭上眼睛:“除了十四,其他人都出去。”

说不上什么感觉,云蕖心里像是被微风拂过的湖泊,浅浅泛起涟漪,转眼所有痕迹消失不见。

丑时,紧闭的门后传来一声悲怆的哭声。

太后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