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晖更加用功，云蕖不喜欢他挑灯夜读，那他每日就早起一个时辰，在府里还一片寂静时，春晖院的烛火燃了起来。
元六木着张脸，姿势熟练地研墨，顺带提醒道：“大阿哥，您还在长身体，福晋说要保证每日睡够足够的时辰。”
弘晖翻看着有关农学的一本书，心不在焉地回道：“就这几日，我有个问题不是很明白，搞清楚了以后就不早起，你别去额娘面前说这事。”
谁知元六根本不受威胁，公正道：“那还要看您到底做到没有。”
元六是从小就在身边伺候的，就像胤禛对苏培盛那样，他也不太把元六当成下人，更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并不会像对其他下人那般苛刻。
弘晖笑着道：“给我几天时间，到了你再提醒我，这总可以了吧？”
元六眼底浮现几分笑意，“奴才记下了，还望大阿哥自己莫要忘记。”
弘昀每日按时睡觉起床，不像大哥那般勤奋就不说了，竟然连弘昼和弘历两个弟弟也比不上。
李氏无聊，难免唠叨他几句。
“你看看人家大阿哥，去上书房读书不说，回府还要去请教你们阿玛问题。”说到这里，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弘昀，“你到底是不是去读书的啊？额娘怎么觉得你闲得就像失宠的后宅女子似的？”
弘昀幽幽接道：“您是说我像您一样闲，是这个意思吧？”
李氏忍着气：“是是是！你也知道你额娘失宠，那你怎么不努努力！”
弘昀不以为意，摊着手上下打量李氏：“您说您失宠，看我瞧您似乎又圆润了几分，证明就算阿玛不去看您，但嫡额娘对您是无可挑剔的，您并未受罪，既如此，您想以次激励我就是行不通的。”
李氏：……
这破孩子，你说他没好好读书吧，说起话来又是一套套的，绕得她都差点认可了他的狡辩。
“那你如何才能长进点？”李氏略显颓丧，无可奈何地瞧着弘昀。
“……”弘昀长长叹息，摸着良心道，“我认为，我已经是上进了的。”
他现在至少还能把先生布置的课业完成，而且于每旬的考试中不说拔得头筹，但也能得个中等的评价。
弘昀对自己很满意。
李氏就是不信邪，她越来越体会到弘昀不像她的好处。
自己蠢笨懒惰，脑袋里只能想些简单的问题，人人都道弘昀与她几乎半点不相像，李氏从前听了这些话还恼，如今却是认可了。
“你就跟着大阿哥的脚步不行吗？他睡觉你睡觉，他读书你读书，他玩乐的时候你也玩乐，这也不行吗？”
弘晖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氏：“那您还和嫡额娘吃的一样的大米呢，您不也丝毫不像嫡额娘吗？我的额娘哎，人和人的差距是生来就有的，您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就拿读书一事来说，我读十遍都记不下来，大哥看三遍就能一字不差背出来，先生还在上这课，大哥都已经什么都明白了，还有多余的时间去看其他书，对我来说读书很受折磨，可对大哥来说是种享受……”
弘昀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大，他意识到兄弟比自己厉害，并且也能很好地接受这一事实，不嫉妒、不憎恨、不埋怨。
这份豁达，连胤禛也是赞许的。
可李氏偏生闲来无聊，非要干涉。
“可是、可是将来你们兄弟四个人，你没有优势，如何能得你阿玛看重？难道你就甘心看着大阿哥他们吃肉，而你只能喝汤吗？”
弘昀没按照李氏预想的那般陷入沉思，反省自身，他理直气壮很是坚信道：“将来是大哥当家，大哥绝对不是苛待兄弟的人，我相信大哥。”
“况且我不清楚额娘为何会有这样的困扰，您先后犯了不少错，阿玛和嫡额娘都能原谅您，并且保证您比起寻常人优渥百倍的生活，您为何觉得，我安安生生做人，阿玛和大哥就不待见我？”
李氏被问得说不出话，支支吾吾半天才猛然想起来一件大事。
“你要是不上进，将来好人家的姑娘看不上你呢？”
“那就只娶看得上我的，我又不是癞蛤蟆一心只想吃天鹅肉，只想娶个能好好与我过日子的人。”
李氏神复杂地看着弘昀，哼哼唧唧道：“额娘还想看你将来成就一番大事业，光宗耀祖呢。”
弘昀更是无奈了：“您往上数数，爱新觉罗的祖宗们一个比一个厉害，我连给老祖宗提鞋都不配，哪儿敢和他们相提并论啊。上香的时候诚恳些，少去老祖宗面前碍眼，或许祖宗还能看我顺眼点，保佑我一生顺遂。”
李氏怔怔地被如意搀扶着走出弘昀的院子，她咽了咽唾沫，嗓音颤抖问道：“如意，当年我生弘昀的时候你在我身边伺候没？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孩子抱错了……”
如意小小地翻了个白眼，“康熙三十九年，府中只有您一人生了孩子，孩子就是二阿哥，绝无您说的这种可能。”
“我心慌得厉害……”李氏一副心悸的样子，捂着胸口，“我越来越觉得弘昀不是我的孩子一样，他哪里都不像我……”
“……”如意是有点无语的，她反问李氏，“那您说说，二阿哥像您的话，有什么好处？”
李氏回答不上来。
像她三天两头到处惹是生非，不是禁足就是被打板子，完完整整领一整年月例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到那时候，就该和大格格一样，被驱逐出府了。
如意看了眼李氏，见她神情茫然，但是眼底的固执愚蠢少了，不由心软，“奴才说句不太好听的话，您要听吗？”
“你说……”
“奴才觉着，比起格格您，二阿哥才是更清醒的人。您好好想想，二阿哥被主子爷和福晋罚的次数可有您多？这就足以证明更应该是您听二阿哥的，而不是强求二阿哥按照您的幻想做出其他改变。”
李氏嘴唇颤抖：“我就这么蠢吗？就硬是没做出点值得你记住的漂亮事？”
不然何至于连身边的丫鬟都不站在她这边。
谁料如意摇头，在李氏期待的目光中缓缓道：“您生二阿哥生对了，这件事还是办得漂亮的。”
没有弘昀，如意不认为李氏能活这么长时间。
“所以，二阿哥的事，您别插手了，吃吃喝喝看话本，日子不舒坦吗？”
“……舒坦……”
“既然舒坦，那就安分点。”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