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齐王又派人传召退兵之事。”
宗泽闻言脸色越发阴沉，手中紧握的笔尖上一滴墨汁滴落，让好不容易书写的文书，顿时被墨汁染脏。
本来就极其烦躁的心情更是越发的沉重。
国内的情况紧急他很清楚，但还远远没有达到十万火急的地步。
宋江等贼寇虽然实力在不断壮大，但依旧只是攻城掠地割据一方，他们的野心尚未膨胀到要改朝换代的局面。
国中虽然缺兵，可汴京周边依旧还有二十余万老军，纵然靠着这些兵马难以平息叛乱，但也能够稳住如今的局面。
如今的青冥关虽然还在胶灼之中，但李纲已经带人进入燕军的背后，战况对于自己来说还是极其有利，只要等天光做美，自己就能率领大军突破燕军防线，直入原楚国的领土。
可如今颜谷连续几次送来撤退的命令。
自己若是退走，等同于将眼下的局势付之东流。
不单单之前的那一万士卒白白折损，就连李纲这两万大军也得失去后援，再无生机。
颜谷对他有恩，他不想违背对方的意志。
但李纲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双方一时间实在是难以取舍。
旁边的文书小心提醒道：“元帅，这已经是齐王的第四封退兵文书，若是再回绝，恐怕不太合适。”
文书本就是颜谷的心腹，安插在宗泽的身边担任文书，一方面是方便与颜谷进行沟通，同样也是为了监视宗泽。
如今正在气头上的宗泽哪会有什么好脸色给他。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说罢，他正准备起身，帐外忽然又传来了战马奔驰的声音。
“宗大帅，大王有旨，让你务必速速拔营班师。”
忍耐许久的宗泽终于气不过，站出来问道：“大王可有对青冥关内的两万儿郎做出安排？”
马背上的骑兵摇头道：“大王并未做出安排。”
宗泽强忍住心中的不满朝着马背上的骑士拱手回答道：“请禀报大王，宗泽会班师，但前提是要等深入青冥关内的两万儿郎回来。”
马背上的骑兵听后，沉思片刻回答道：“那我即刻将元帅您的意思转呈给大王。”
说罢，这个骑兵也快速飞驰而去。
一日之间，五封退兵文书。
纵观整个大宋历史这都是少有的事情。
虽然他很清楚得罪了颜谷不会有好果子吃，但为了关内的两万士卒，他必须要问一个答案。
第二日傍晚时分，传令的骑兵再次来到宗泽的营地，向他传达了颜谷的命令。
没有任何改动，还是让宗泽火速撤军。
宗泽反问，对方只是简单的反问他一句话。
到底是李纲的两万军重要还是汴京的百万人民重要？
到这一刻，宗泽心中最后的一丝反抗也就此释怀。
在宣布班师的命令下达之后，宗泽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许久都没有言语。
此次伐燕，虽然看起来他们并没有输，但直到撤退的这一刻，其实他们已经输了。
三十万大军班师，动静必然不小，为了避免身后燕军的追击，宗泽一面先命令中军和后军先行，然后让前军采取夜晚行军的策略。
他们退却的速度极快，等青冥关内的燕军察觉的时候，他们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朱超石想要派人追杀，但苦于道路湿滑，骑兵根本无法前行，最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宗泽大军退走。
虽然他不清楚为何宋军忽然退走，但围城之战结束，他也能够腾出手来对付在身后到处乱窜的宋军残部。
宗泽跑了，李纲彻底哭了。
如今他们深入燕国腹地，周围都是燕国的军队，之前之所以可以逍遥自在，皆是因为燕军被宗泽牵制住。
如今宗泽跑了，青冥关的十余万燕军随时都可以倾巢而出对他们展开攻击。
若是有骑兵也罢，在没有骑兵的前提下，单靠两条腿想要躲过对方的骑兵追杀，绝对是没有任何可能。
更加要命的是，宗泽退走的消息并没有事先隐瞒，导致全军上下都知道他们已经孤悬在外，再无活路。
悲伤的氛围使得所有人都满脸绝望。
李纲想要召集全军士卒，鼓舞士气，可还没开始，便听闻早些投降的一千多燕军已经率先逃跑，如今更是跑得连影子都看不见。
这消息一出，剩下的宋军更是胆颤心惊，尤其是那些劫掠了一些财货的士卒，此刻恨不得早些脱离大队，乔装身份潜伏下来，等待合适的时候再回到大宋。
人心离散，整个大营到处都是逃亡的士卒，李纲独自一人坐在主座之上，四目空洞，许久没有言语。
就在他惆怅之时，坏消息又是接踵而至。
最开始逃亡的燕军附录被朱超石的军队发现，全部以叛国罪处死。
而那些裹挟着财货逃跑的士卒，还没有跑出去多远便被周围的老百姓抓住送至官府。
虽然大宋和大燕在相貌上没有区别，但毕竟是两个国度，很多制度和风俗有所不同，官员不需要费什么力气便能分辨出这些并非是燕国的子民。
或当即处死，或移交上级处置。
反正下场都极其凄惨。
“将军，咱们该怎么办？”
李纲看着眼前满脸焦急之色的手下，轻叹一声：“事已至此，还能做什么，大家把军资分一分各自逃命去吧。不然等燕军杀到，你们就算想走也走不成了。”
几个亲兵闻言连连摇头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啊。”
“将军，我们若是聚在一起，敌军还不足以一下子鲸吞我们，纵然我们不能和他们硬拼，但凭借手中的武器做个山贼倒也是绰绰有余。但如果我们交出了手中的武器，或者我们自行逃亡，就算是一个差役也能够要了我们的命。”
“你们的意思是，我们去当山贼？”
“眼下恐怕也只有这个出路了。”
李纲虽然有些不愿意，毕竟作为正儿八经的官僚家庭出生去当一个山贼，这绝对是辱没祖宗，但眼下他确实是没有任何选择。
为了活命，只能委曲求全。
“也罢，山贼就山贼，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速速更衣，早些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