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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温柔乡裹住的沈明礼,这会儿是软了骨头,跌了斗志。

骨头缝都像泡在温泉水里,舒服地让他直不起腰杆,迈不动脚步。

只有面上还维持着沉稳得靠的伟岸男人形象。

他一点都不想走,又不得不走,至少不是在天都没亮的时刻。

虞晚被他看得不自在,揉了揉眼睛,又轻搡他一下。

“别耽搁时间,有犯傻发愣的功夫,都够吃过早饭再走了。”

提起早饭,沈明礼才像回过神,他撑坐到床边,离她更近些,贴着她说话,“已经吃过了。”

刚才不好吵醒她,这会儿借离别把人抱得紧紧的。

“虞虞。”

他低声念着她的名字,浓浓不舍全都在这一句叠音里。

“嗯?”

虞晚睡凌乱的长发,被他揉得更乱,揉了一会又变成亲脸蛋,亲额头,亲嘴唇,亲下巴,亲耳朵。

被亲得烦了,她捅他腰侧埋怨,“好了好了,别黏糊了,昨下午要和你亲近,你不肯,唧唧歪歪说一堆,现在想亲近都没时间。”

“看你以后还说不说大道理。”

沈明礼这会儿也是真的悔,后悔昨天没多和她亲近,更后悔昨晚喝了酒。

这一走,没有一年半载绝对回不来。

边境海山雷区虽被清理过地雷,但有的地方肯定还存在遗漏,他跟特训队绕后方突袭,走的是山路,实际上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

一个不小心,有去无回。

虞晚拉开跟他的距离,埋怨过后又特贤惠地安慰起人,“我不清楚部队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有什么急事,但我想要你记住,不管到了哪里,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昨晚你说过的话,不管你记不记得,我都记得,用你的证件去友谊商店的事,不着急。”

“我跟你还都年轻,有许多事都可以慢慢来,你不用太急太赶,我也不会催你太拼太累。”

沈明礼一眼不错地看着她,眼睛被亮起的床头灯照得忽明忽暗,小时候奶奶抱着他教过的道理,绝大多数都记不清了。

唯有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记得很清楚。

“有句话不是说得很好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她笑着说。

他刚好轻声问:“虞虞,你心里也有我,对不对?”

不凑巧,院中树枝被一夜风雨吹断,“咔啦”一下,断枝砸在玻璃窗上,砸出好大一个洞。

玻璃碎片溅了一地。

连带着风雨残叶也落进屋。

沈明礼没听到虞晚的回答,全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

她跟他是在变故中相见,也是在变故中相遇。

分别也是在变故中。

变故成全了他跟她,也拆散了她和它。

*

清晨,沈明礼走后,军区大院的生活节奏一下又恢复到了八月初。

短短几个小时,大院里里外外多了许多站岗哨兵。

一夜暴雨,把西昆市笼在湿冷肃杀里。

虞晚以为这次变故,跟之前的枪杀案一样,过段时间就会慢慢平息,直到月底去邮局寄信,看到城里陆陆续续来了许多装载战备粮的军用货车。

还有数也数不清的行军队伍,她才意识到,这一次的变故,怕是没那么容易结束。

十二月眨眼过完,又到元旦,等过完元旦。

虞晚的经期再次准时到来,没能如愿怀孕,稍微有些失落,倒是伯娘郭贞对她愈来愈好,两三天就给她炖补身体的汤。

外面的纷争,并不影响家里的生活。

就是来经期的时候小肚子会不舒服。

虞晚用烤热的粗盐布袋敷在肚子上,没什么精神地翻看报纸转移注意力,沈明沁上楼拿了一个小塑料瓶,很快返回客厅,“你试试这个,用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里面是什么?”虞晚接过塑料瓶,才打开就闻到一股浓浓中药味。

“里面是驱寒暖身中药丸,你身体有寒,泡热水脚效果不好,要先散才能后通,把里面的药丸用火烤热,等到温热后再放在肚脐眼里,十分钟应该就能见效果。”

早在八月份,沈明沁看她来经期那么难受,私下就开始翻看过中医书,又对应现在学的人体穴位,很快自制出了对症药丸。

看她明显有些犹豫,把同事吴楷拖了出来,“是我跟吴楷一快做的,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他?”

“……”

真不怪虞晚不信沈明沁,她的医学专研态度的确是毋庸置疑,但她听大伯娘说过,沈明沁从没给活人看过病。

好在不是吃进嘴,只是放在肚脐眼里上,要是不舒服,马上取下来。

“行吧,我试试。”

沈明沁差点把嘴笑歪,“我去厨房拿筷子帮你烤药丸,你别拿手碰。”

白色塑料瓶里的药丸,黑漆漆的,像一颗颗羊屎蛋,夹在碳上烘烤,升起一阵黄烟。

黄烟还带一股十分怪异的香味,不好闻也不难闻,要怎么形容?

就像被烧着的竹席,竹席里卷着油滋滋的松仁,松仁味很淡又转成一股酸味,不是果子酸,不是醋酸,是一种望梅生津的酸,后面全成了雨后雷击的木炭焦香。

总之是一股异香。

多嗅两下,虞晚都有些犯困。

“快歪靠在沙发上,我帮你放到肚挤眼里,过了风,效果就不好了。”

沈明沁能自制出药丸,还是从制作香料里获得灵感,把蛇蜕、茯苓磨粉加黄酒调和,又经烤炙取了朱砂、夜交藤等十几种药材,药丸放在肚脐眼里,还要再配合针灸中脘穴、神阙穴、关元穴、子宫穴、横骨穴。

刚还晴着的天,一下转了阴,风也是说来就来。

虞晚靠在沙发垫上,忽地有些犯困,小肚子从内传四肢的热感,跟外敷粗盐袋完全不同,沈明沁很贴心地把小毛毯盖在她身上,一璧和虞晚说着话,一璧留意时间。

等虞晚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沈明沁果断拿出衣包里放着的针灸包。

她早在脑海里绘制过无数次人体穴位,下针速度,且快且准。

郭贞这会儿在楼上给丈夫准备外出的行李,一时顾不上楼下,沈明沁也是掐着时间做非法行医的勾当。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

炭盆里的烤火碳,烧着一个“噼啪”空心响。

……

“虞晚同志,你的丈夫平时跟你透露过什么特殊消息?”

“没有。”

“他泄露文山行动路线图,让我方大受重创,你作为他的妻子,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察觉?”

虞晚被两个凶狠面目的人审问,她说不知道,两人又甩出她不是虞鱼的证据。

“你从香江混到华国,给那边传递了多少消息?你不说,我们也能让你一五一十地吐出来。”

画面一转,虞晚被带着头套送去了一座荒岛。

岛上除了关押她的地下室,再没别的人。

时间过得很慢,一年,两年,三年……只有一束光亮透进来的地下室墙上,密密麻麻画满了代表天数的白横。

她在里面呆了太久太久,久到她自己都数不清年头,从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熬成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病魔缠身的老妇,最终死在地牢里。

直到全身爬满蛆虫,那扇只送食物和水的铁门,才被打开。

……

“噼啪。”

木炭又被烧出一声空响。

从楼上下来的郭贞,看到沙发上睡着的侄儿媳妇,斜了眼边上坐着的大女儿。

“明沁,你怎么让小虞在沙发上睡觉?外头起风了,这样睡觉要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