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有些惊讶。
“哟，波登，原来你小时候这么叛逆啊。在学校的时候不是都对老师唯命是从吗？”
“因为我没心情跟威尔兹学院那群笨蛋老师作对。”佛烈德冷冷地说。
“意思是你违背我的规定就表示看得起我喽？”瓦里斯狠瞪他。
“谁叫你自己不注意？”
爱德华再次打断师徒吵架。
“然后呢？波登抓住你的把柄，强迫你把他转化成狼人，对不对？”
“他的确打算这么做，但我可不吃这套。镇上的人早就知道孤儿佛烈德?波登喜欢说谎引人注意，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他的话。”
“胡说！我才没强迫他呢。”佛烈德火气上涌，“从那之后我对他恭敬得不得了，想尽办法巴结他，求他转化我，他就是不理我，还说我要是不爽就自己滚蛋。就算是狼人，也不用这么没人性吧？”
“因为十二岁的小鬼不该进入狼人的世界，就是这样。”
“据我所知，师父您十四岁就转化了。请问十二岁跟十四岁有什么差别？”
瓦里斯眼中第一次射出怒火。
“差别就在于我没有机会选择！我那个混蛋师父连问都不问我一声就咬了我，害我连自己家都待不下去！”
佛烈德吃了一惊。
“你从来没说过……”
“我要跟你说什么？我本来有幸福的家庭，有父母，有弟弟妹妹，还有青梅竹马的邻居女孩，约好等她满十五岁就结婚。结果碰到那个禽兽……”
瓦里斯咬牙切齿，指甲戳入掌心。
“他害我咬伤父亲，还差点勒死我的未婚妻，变成一个无家可归的人。而你这王八蛋居然跟我说你想当狼人！变成这种畜牲不如的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就为了报仇吗？愚蠢到极点！”
佛烈德简直不敢相信。
被誉为“近五十年来最优秀狼人”的瓦里斯，打从心底痛恨着狼人……
“那后来为什么还是转化他？”爱德华小心地问。
“因为这小子疯了啊。”
佛烈德开始在夜里四处游荡，寻找吸血鬼的踪影。一开始他只找到一堆流氓和宵小，每天带着淤伤回家。
没想到有一天，他真的碰上吸血鬼。
“要不是被我正好撞见救了他一条小命，他要不是变成吸血鬼，就是变成人干。”
瓦里斯不屑地说：“我那时想，其实这种蠢小孩死了也罢，但是如果变成蠢吸血鬼，那可会造成全世界的不幸，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当个蠢狼人。那个念头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爱德华觉得这话太刻薄了点。
“恕我直说，我觉得波登同学算是很称职的蠢狼人。”
“真是谢谢您的热烈支持啊，贝尔同学。”
“这位少爷，称职的蠢狼人不是一天就可以教出来的。”瓦里斯毫不客气地纠正他。
当佛烈德刚转化成狼人的时候，由于无法控制狼性，总是为了一点小事就暴怒，动不动跟人冲突打架，好几次把同龄的少年打成重伤。
瓦里斯为了避免他泄漏身份，只好把他锁在地窖里，足足关了两个月。
“所以波登的幽闭恐惧症就是这样来的？”
“没错！我差点以为我会死在地窖里。”
“我还真希望你死在那里。”
瓦里斯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让爱德华全身发凉。
为什么要对自己徒弟这么狠心啊？
“这小子出关之后呢，就开始狼人修行。他凡事都要抢先，出手也不知轻重，学了一点皮毛就得意忘形。只不过逮到一个菜鸟吸血鬼，就凌虐对方一整晚，还得意洋洋地把吸血鬼牙齿拔回来向我炫耀，害我差点把早餐吐出来。”
爱德华见过佛烈德对付吸血鬼的手段，确实很残暴，但他勉强可以理解。反而是瓦里斯的态度很诡异。
“狼人不都是这样对待吸血鬼的吗？”
“对啊，现在我们头上的那群人，还有人手段比我更狠，你却从来不骂他们，专门挑我毛病，到底什么意思？”佛烈德很不平衡。
沉默了一会，瓦里斯才开口。
“因为那些人不是我转化的。我曾经发下重誓，绝对不再给这世界带来另一个怪物。结果我还是做了。”
佛烈德苦笑。
“我知道你讨厌我，打从我转化那刻就知道了。现在终于知道原因，很好。但是有一点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那么恨我？我除了做出一些让你看不顺眼的事之外，还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
经过刚才的决斗，他发现瓦里斯对他不只是厌恶而已，是恨。巴不得他越痛苦越好，深深的恨。比起自己对阿希达的恨毫不逊色。
瓦里斯抬头看他，猎鹰般的眼中射出强烈的怒火。
“当然是因为你杀死詹姆士一家人啊！”
詹姆士一家七口住在某个小镇的郊区，经营小小的农场，每个月都会到镇上两次，向餐厅和主妇们推销奶酪和肉类。
因为交通不便，他们总是等到日落才会到达镇上。他们平常白天总是赶牛羊上山吃草，所以白天农场上一个人都没有。至少他们是这样说的。
当佛烈德听到这一家的传闻时，他已经是熟练的吸血鬼猎手了。他猜出这家人其实是吸血鬼，并且上门去证实了他的猜测。
当他严刑拷问这七名吸血鬼，确定他们不能提供阿希达的消息之后，他照惯例杀死了他们。
然而佛烈德忽略了一件事。
“他们一家已经很久没有吸人血了，总是靠动物血为生，才会有那么多牛肉可以卖。他们根本不是血亲，只是同样厌倦每晚猎食人类，厌倦吸血鬼『弱肉强食』的法则，所以彼此照顾，想要安静过日子。”
瓦里斯流下了眼泪，让爱德华和佛烈德惊得脑中一片空白。
“他们是……我的朋友。”
※
当初瓦里斯也跟佛烈德一样，上门讨伐吸血鬼。一开始詹姆士家不知道他是狼人，还把他当成借宿的旅人热情接待。
“我本来以为他们是装的，等到深夜就会趁我熟睡咬穿我脖子，他们没有。我故意受伤流血给他们看，他们却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我，让我不得不佩服。最重要的是，看他们相处的样子，真的就像一家人。像……我的家人。”
“所以你放过他们？”爱德华问。
“我警告他们，要他们快搬家。他们接受了我的好意，并且欢迎我常去看他们。我一直和他们保持联络，心里还想着，等我找到机会脱离狼族，就去加入他们。”
狼人去加入吸血鬼家族？这简直比人长出两个头还稀奇。
但是瓦里斯是认真的。就连爱德华都听得出来，他声音里对和友人一起平静生活的渴望。
瓦里斯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呵呵笑声。
“就因为认识了他们，我才会想要收养你，只希望这世上少一个无依无靠的人。结果你……噗哈哈哈哈哈！”
佛烈德全身发冷，连自己的幽闭恐惧都忘了。
如果是一年之前，他絶对无法理解师父说的话，但是现在，他非常了解。
那时瓦里斯咬牙切齿地痛打了他一顿，他非常不服：为什么做了狼人该做的事还要挨打？
然而，比起此刻胸口的疼痛，师父的拳头根本不算什么。
“所以说，你把我踢进学校要我学做人，现在又逼我杀死学校同学，全是为了报复？”
“废话！满嘴说要杀光吸血鬼的人，现在天天跟吸血鬼混在一起，还敢拿友谊来教训我，你见过比这更大的笑话吗？要是不让你好好吃点苦头，詹姆士家七条命不就等于丢进水沟里？”
强忍着身体的疼痛把长年的怒气发泄完毕，瓦里斯顿时没了力气，又躺了下来。
一阵沉默。
爱德华看看脸色惨白的佛烈德，再看看双眼紧闭的瓦里斯，心知现在只有他能开口。
“可是，刚才爆炸的时候，你把波登撞开了呀，否则他不是缺手断腿，就是肚子开个大洞。而且我们两个落到狼人手里，你大可轻轻松松杀掉我们，你却偏要跟波登决斗打得满身伤。你想给波登一条生路，不是吗？送他去学校也是，你怕自己会忍不住杀死他，才急着把他送走。你嘴里嫌弃波登，其实一直在保护他。”
瓦里斯冷笑。
“我保护他做什么？这种无情无义的死小孩，你对他再好，他都不会知道。”
“我知道啊。”佛烈德开口了，声音微颤，却没有半分犹豫。
“从我父母过世之后，其他人表面可怜我，骨子里却排斥我，让我恶心得快吐出来。但是你呢，你对我跟对别人一样爱理不理，一视同仁，所以我知道你是真心想照顾我。”
原来还有这种判断法呀？爱德华真是开了眼界了。
“即使我把你关进地窖，害你得到幽闭恐惧症的时候也一样吗？”
“尤其是那个时候。你手臂上的齿痕就是证据。”
当时，被狼性彻底控制的佛烈德在地窖里发狂，整天又搥又打，甚至拿头撞墙，最后开始咬自己。瓦里斯为了让他发泄，干脆伸出自己的手臂让他咬个够。
虽说狼人皮粗肉厚，面对另一个狼人的牙齿还是难以幸免，整只手臂被咬得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