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天话音未落，黄金扭动着又长又尖，布满坚硬鳞片的大尾巴，溜达回来。
闲庭信步如门口大爷，但它身上始终缭绕着的层层金光，却又给人一种紧张到窒息的压迫感。
‘咚’
它沉重的身体，砸到地面上，不偏不倚地趴在城门中间。
像在无声地宣告——它，便是挡在玖城内外的最后一道屏障。
天翼军看到此等场面，不由得纷纷咽了口口水，心头剧烈跳动起来。
莫名的窒息感，在城门口弥漫开来。
其实，吞天从未想过要紧闭城门。
因为没必要！
这扇城门的意义，并非阻挡魔族的进程，一旦城外被击溃，城内被攻破不过早晚的事，有门没门意义不大。
而城门大开，更多的是方便九幽军回撤。
他不想看到孩子们一个一个战死在城外，可怜兮兮，孤立无援的感觉。
“开始了？”幽荧也在此时飘了回来，清冷出声道。
她当着帝青城等凡人，及帝昊天麾下一千名天翼军的面儿，宽袖一卷，全身绽放出热烈的银色火焰，像被直接烧着了一样，熊熊燃烧在她身上。
老头们及其家眷，全都惊掉了下巴，呆若木鸡地动动嘴巴，半天吭不出一个音节来。
银火渐歇，幽荧以与吞天相似的服装，手持一柄歪歪扭扭如干树枝的长剑。
一袭合体黑西装利落飒爽，外披她梼杌宫副宫主专属的过臀马甲，绣有迷你小旺财图形。
帝青城也好，老臣们也罢，在这一瞬间突然就回想起曾经在大殿之内，云悠然与应桓一战时，似乎也曾银芒遍布全身，也是一袭黑色长裙，也是那般与世俗格格不入来着。
好像，那个时候，同样有一个黑袍女子来犯。
被她口口声声说是‘魔族’……
所以，魔族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魔族来犯，是什么意思？”终于，帝青城当了把大伙的嘴替，死也得死明白不是，迷迷糊糊的可太令人留有遗憾了。
“夜虚荒原那边已经开战了，魔气正在向大陆内部弥漫，最晚一天到达咱这。我的感应，你该信的。”吞天并未扭头回答帝青城，而是先与幽荧交流起来。
幽荧点了点头，遂不发一言地落地，一步步走向九幽军中间，枯枝长剑狠狠一戳，深深刺入地面好几寸。
她双臂抱胸，倚靠着自己的剑，缓缓闭上眼睛，安静下来，令人看不懂她到底在干嘛。
吞天叹了口气，这才转过身，直面一众满脑袋问号的凡人，还包括挺直站立于城门两侧的天翼士兵，大伙脸上写满了疑惑和懵怔。
“魔族，顾名思义，魔之一族。”
“凌风大陆自古便不止凡间一层，你们口中的神仙，并非传说和虚幻。在我们口中，是为‘天界’和‘冥界’。”
“天界，就是凡人所供奉信仰的天神所在。”
“冥界，则为凡人死后所入地府，主轮回往生一事。”
“魔族，是为三界六道中的邪祟，以魔气供养，最是喜欢蛊惑、同化、污浊心有杂念的凡人。一旦被魔气侵身，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肉身迅速死亡，被魔气趋势成人不人魔不魔的怪物，以啃食鲜活血肉为生。”
“夜虚荒原，大伙都知道哈？夜虚荒原的尽头，是几百年前神魔大战后，神族以残存力量制造的封印结界，将魔族困守于一方荒芜之地。”
“随着天界冥界日渐落魄衰败，强者纷纷陨落，导致封印早已不复坚固，裂口横生，魔气也早就借机会钻出不少来。”
“眼下，大陆各处战火纷飞，所有凡人皆沦为魔族口粮，天冥二界虽不能坐视不管，但实力悬殊，没有全胜把握。
而这其中，魔族方面有许多强大至上神级别的存在，嗐~说了你们也不懂，就是很强大很强大的存在。”
“大概……我若是遇到那人，一个照面，便会灰飞烟灭吧。”
“所以，魔族倾巢出动，动辄至少几十万数，还不算随着它们一路侵略，而转化成魔人的无辜凡人，谁也不知道会有数量多少的魔军抵达玖城。”
“现在，各位可能明白些？乖乖地回去堡垒里好好待着，多活一刻是一刻啊！”
吞天耐着性子给他们讲了个大概，听得凡人们虽云里雾里，到底懂得了是要面对何其惨烈的情况。
一个个面如死灰，当场垮下了肩膀。
邬荀他爹甚至必须扶着旁边盘龙柱，才能面墙站立不倒，哆哆嗦嗦地紧盯着吞天：“那，孩子们……”
“看命吧，我能说的，就是在我力所能及，或者尚有一息留存时，定会护他们一二的。”吞天没有危言耸听。
因为在她们的认知里，与冥珂对上，等于九死无生。
这是冥界小伙伴心照不宣的既定事实。
可一听到这些的云槐柳，却一个箭步冲到光膜边，双手紧紧地按住无形却有色的薄膜，紧张道：“悠然呢？她在哪？为什么不回来？”
“大哥~~她是首当其冲最跑不了的那个！”吞天苦笑勾唇，长叹一声，视线一一扫过所有人，沉重道：
“我们，其实并非凡人，是为另一个空间的冥界地祗。而云悠然，身为冥王，是一界之主，在苍生即将陨灭之时，她当仁不让就得担起整个位面重则。”
“其实说起来，咱们谁都跑不了。若真是我等战败，各位可以尽早想想如何死去能更痛快些了……”
说罢，吞天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疲惫地摆摆手，转身离开。
徒留一地迷茫脆弱的凡人。
还是帝青城，第一个冷静下来，左右开弓拽上应婉儿和云槐柳，闷着头快步往堡垒走去。
几位大人这才长吁短叹地搀扶着各家泪流满面的媳妇儿，步履蹒跚，一步三回头的凝望自家孩子的背影了许久，才缓慢离开。
正如吞天所说，天下将倾，没有一个凡人能独善其身。
怀揣希望可以，但怀抱侥幸，就是最不可取的心态。
他们帮不上任何忙，除了能尽量不拖孩子们的后腿外，什么都做不到。
仿佛，这些曾经活跃于官场的老人精们，一下子就佝偻了腰，苍老了好几十岁一样，背影里满是破败和憔悴不堪。
不幸中的万幸，是连幽荧和吞天都倍感意外的，天道制衡被打破时，魔军忙着从夹缝处鱼贯而出，因数量过多，所以速度缓慢。
而拦在它们前方的第一道关卡，却是急速支援而去的霜穹及安若浅等人。
多多少少绊住了魔军的脚步，令它们进入大陆的时间生生推迟了将近一天。
至于大佬冥珂，这会儿早不知道跑哪，去搜集压死云悠然这个骆驼的数根稻草去了。
所以，魔族的迟到，给九幽军留足了喘息时间。
集体晋级整整经历了将近九个时辰才算终了，当邬荀三小只和司空一举突破武帝境时，孩子们的开心和激情澎湃溢于言表，连本就明亮的眸子，都像是有火焰跳跃其中似的。
令吞天和幽荧都不忍心泼他们冷水了。
帝境很好，却不足够好。
在面对魔君及以上级别的魔物时，同样脆弱得不堪一击。
让司空和刘媛媛招呼军中孩子们，痛痛快快地吃干净父母爹娘送来的一片‘心疼’，三千九幽军连日来吃得最满足的一次。
一个个打着饱嗝，相互交流着晋升后的不同，何其欢乐。
月上中天，可能有些皎洁月光吧。
但厚重压顶的黑云当空，哪怕是半点儿光亮，都不打算给凡人留下。
幽荧皱了皱鼻梁，仔细嗅着空气里的一切味道。
若是魔族靠近，空气里首当其冲会飘来腥臭味道，暂时还没有，说明孩子们可以好好休息一晚了。
“幽荧姐，你和吞天大哥是不是太紧张了？”四小只团队靠近她，悄声询问道。
幽荧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轻声叹息，“你们觉得云悠然，厉害吗？”
“我们老大当然厉害啦，还有您、日和教官、吾晴大哥、吞天……呃，没见过吞天大哥出手，不清楚。但你们都很厉害的，我们最清楚！”慕云昭拍着胸脯替幽荧保证道。
“呵呵，那如果说，敌人有九成以上的把握，再一见到我们几人任意一人的瞬息间，便能勾勾手指，将我们灰飞烟灭了。你们觉得，他厉害吗？”幽荧抬了抬眼皮，摇曳的火把之光，打在她侧脸上忽明忽暗的。
“呃……不可能吧？”邬荀踌躇着回答道。
“没什么不可能！那人啊……太过强悍，哪怕我们几个凑在一起动手，都未必能撼动他分毫。你们呀，战斗时切记——活着，才有可能。”
“知道了。”
虽无法领悟幽荧口中的强大是有多强大，但四小只还是讷讷地点头，应允了下来。
一夜无恙，次日清晨，远方地平线传来的剧烈震荡，一下子就惊醒了玖城内外所有人。
九幽军全员翻身而起，手持兵器，各自快速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
持轻弓的司空、刘媛媛，持短刀的慕云昭，持长枪的邬荀。
她们带领着各自小队，以演练了千万遍的习惯，理所当然地站到最前方。
天边，黑沉一片，如泥浆出笼，席卷大地。
惊天动地的野兽嘶吼，数万魔人狰狞地抓地而奔，如龙卷风过境般的黑风呼啸，裹挟着压顶的黑云，像融为一体般，黑压压的逼近摇摇欲坠的银色光罩。
若从天上俯瞰下来的话，便能一目了然敌我双方的数量差距之悬殊，堪称‘蚍蜉撼树’。
数以几万记的黑气怪物VS三千年轻士兵。
简直如泥石入海，说句顷刻被淹没也不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