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真实起来的时候……
是指成绩更好的时候，还是指当初把笔墨更细化地去描写景致人情的时候？
楚清峭把小光团从座椅上摆正，问道：“还有么？”
“那时候我还隐隐有感觉，好像有一双冷漠的眼睛在俯瞰天地，众生如蚁。”
楚清峭想起来了。
这应该就是自己第一次分心二用感知书中乾坤的时候。
自己的俯瞰，让这些佼佼者有了冥冥感应，在那一刻察觉了天道。
而感觉世界好像越发鲜艳真实，和此事的时间段是差不多的，因为也就是那个时候，雪雪建议自己多写些风土人情、世间景致，完善了世界观，才能让世界更真。
只能说这是这个世界开始真实之后的必然结果。
小光团续道：“至于我，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我的命运是天道所定，那么我必须挣脱天道，将来才可能与之抗衡。即使只近在眼前之事，邢红严和云暮雪的决战，若是上苍注定邢红严要败，说不定他有出乎意料的手段呢？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这或许就是个搅乱天下的机会，这便是对抗命运。”
楚清峭倒是有点佩服，低声问：“你怎么做到的？”
“我在想，我乾坤子毕生骄傲正派，不会去用那种无声无息的手段，也不会去做些无声无息的事情，例如偷偷跑出这个世界，那不合我的性情，更合适那些光明正大的阳谋，但我偏偏用了呢？天道知否？”小光团神色有了些自得：“即使天道可知，云暮雪知否！”
云暮雪抿了抿嘴：“不知，你成功了。”
小光团叉腰，旋即又有些叹气：“不过上次你们也了，我想到了这个，却忘了你也可以有超出我预计的伎俩，最终结果确实是邢红严输了……但说白了我还是不服，这是狗天道设定的结果，未必是他真实实力的体现，我都想下场帮他了，有朝一日本座倒要尝试和你决战一回，以正天云大陆男修之名。狗天道别管，看看鹿死谁手！”
云暮雪微微一笑：“好。”
楚清峭叉腰：“他一口一个狗天道，你也好！他还想帮那个杀戮狂魔邢红严，你也好！”
云暮雪白了他一眼，不理他。
某种意义上你就是狗天道啊，前两天的小作文欺师灭祖的账都不知道怎么算，咱们书中人骂你狗怎么啦？
楚清峭也没和他们较真，有些出神地在思考。
邢红严和乾坤子的经历只能作为一种参考，这是乾坤子的思考角度，不是别人的。
比如邢红严和乾坤子想和天道反着来，会不会有人相反的思考，认为应该顺着去寻找天道的破绽，找到漏洞，甚至取代天道？
此世天道是有漏洞的，很明显。
自己的掌控从来就没到如臂使指的程度，一直是在探索和加强的过程中的，此其一。
其二嘛，这个世界本身经历过“割裂和重组”，因为原设被改变过，读者都知道前后风格不太一致，那么反应在世界上一定是会存在少许不契合之处的。说白了连主角从后宫向到了红粉骷髅的心思转变都是有少许牵强的，如果有云暮雪级别的强者经过几年观察和思考，发现一些漏洞并加以利用，并非难以理解的事情。
那么此人不是欺天，他在夺天。
见楚清峭思索的模样，小光团奇道：“你在想什么？此人既然找上门来，还作死一样要求我捉了你，那我们演个戏和他见面，到时候一拥而上拿下不就完事了。他还能挡得住我和云暮雪联手再加上你的修正？我可不信世上还有这么强的人。”
“因为他傀儡无数，到时候见面的依然未必是他本体，拿下也未必有用。”楚清峭灿然一笑：“我问这些，是在从他现有的能力倒推性格，看看谁比较吻合……毕竟我是你们爸爸，没有人比我更懂你们。”
云暮雪：“……”
乾坤子：“……”
两人都板着脸，.问道：“那爸爸想到谁了么？”
“有点想法，暂未确定，再见面试探一下大概就有数了。他有约你什么时候会面么？”
“没有。”小光团笑了笑：“但我知道怎么见他。”
楚清峭颔首：“他指引你去找龙骨花？本来就含有会面地点的用意，你捉了我到龙骨之地，他一定就在那里。”
“父子俩”相视而笑。
云暮雪面无表情，她发现就自己没想到这一项。
这些如同切口一样的暗示，咱玩不来，还是你们老男人阴，好意思说自己骄傲正派！还有你楚清峭，你又不是老男人，为什么你也这么懂啊！
碧云轩本来就在天云大陆中部三州靠近南部四州的地方，南疆九黎其实距此已经不算远了，大概就三个云霄城到碧云轩吧。
楚清峭写这部分的时候大致按照许多书上的苗疆设定，修士们主要用的蛊毒之类，元素类的术法主要是火与毒。额外细化了现世所知的许多不同民族的风土人情、服饰建筑和各类习俗杂糅其中，一个仙侠世界的异族聚居之地便有了模样。
九黎大山十万，道路不便，与中土交集极少，其中还颇有与妖族混居的，各类异术层出不穷。
以蛊虫行傀儡术，本来就是此地特产异术，和中土的傀儡之术不太一样。
南疆最强修士人称蛊神，也是一位渡劫圆满的强者，对方那人七拐八绕的用巫蛊之术，便是为了误导云暮雪把嫌疑锁定到蛊神身上。
甚至给乾坤子指引的龙骨之地，都是在强化这类误导，给仅剩的两位大佬双方的信息都和南疆九黎相关，不管怎么事泄，天云诸宗都只会锁定南疆。
真一股脑儿杀上蛊神的大门，和南疆九黎冲突起来，就中套了。那可成天云各宗门与异族和妖族之战了，某些人在背后会笑歪了嘴。
而身为所有人的爸爸，楚清峭很清楚，蛊神的修行并未到半步化神的渡劫阶段，并且不属于那种弯弯绕特别多的阴人。
修行可以练出额外的手段，但硬实力的突破不太可能超出天道所定，因为这太容易引发自己察觉不对而修正。而人的性格可以黑化，比如发现了贼老天，导致一个豪侠之士变得愤怒黑化，可以理解，但从粗人变阴人这可太难了，想做都做不到啊。
所以这事大概率与蛊神无关，就算有关，顶多也就是个被忽悠的。
对方绕来绕去搞的一堆误导伎俩，在爸爸面前屁用没有。
最终一切简化为零，小光人“押送”送上门作死的“云暮雪徒弟”，抵达葬龙骨之地。
云暮雪隐身远远躲在遥远之处埋伏，小光人变了带着青铜面具的乾坤子，拎着“神色萎靡”的楚清峭，站在一处荒芜的山坳里。
山坳之中尽是荒土，赤地百里，寸草不生，连虫蝎都不爬，看上去确实有点异象。
“此地真有龙骨花？”乾坤子丢垃圾一样把爸爸丢在一边，自顾负手四处打量，口中自言自语：“本座并未感受到此地有什么奇奥之力，这干涸荒芜之相更像是旱魃土行之功。那人莫非在骗老道？”
四下寂无人声。
乾坤子也不焦急，继续负手静观。
那大boss的气度还是很让人心折的。
果然过了片刻，便有声音远远飘传：“埋骨之地，本来就类于旱魃之意……龙骨之中所含龙之精华被千载土行包裹其中，熔炼相合，吸天地之灵气，渐渐便导致赤地千里。若尊驾成功炼化其核心孕育的龙骨花，则神光自有龙威，对尊驾的修行绝对是很好的补益。”
乾坤子淡淡道：“咱们这似乎不该有真龙吧？若是真龙早该引去西方大陆……我再说一次，露面说话，不要逼老道发火。”
声音开始由远而近：“不意尊驾来得这么快，在下也不是一直等在这里啊。”
过不多时，一个巫族修士飞遁而来，落在乾坤子面前。
乾坤子打量了一眼，是一个半步渡劫的强大修士，容貌枯槁苍老，上身精赤而佝偻，发如烈火，脖颈上挂着一串骨珠，手中桃木杖雕成蛇形，蛇眸流转，仿佛活物一般。
极为典型的巫族老者形象。
这样修为的巫族修士，人世间有数，炎千烈心中微动，淡淡道：“原来是碧蛇尊者。尊者是蛊神左膀右臂，此事莫非是蛊神之意？”
碧蛇尊者露出一个渗人的笑容：“尊驾心知即可。”
他碧油油的目光落在楚清峭身上，楚清峭神色委顿，嘴角溢血，被很艺术地反绑双手瘫坐地上，身上破破烂烂的，都是伤口，显然是经过一番苦战遭擒。
碧蛇尊者神色颇有些怪异：“此人……真的是云暮雪的那位嫡传弟子？”
乾坤子心中暗道你傀儡明明见过了来装什么装，面上不动声色：“此人一身云霄城剑法，身上带的却是云霄城贵客临时通行牌……你可曾见过云霄城客人离山之后还带着贵客牌的？反正老道这十多万年从未见过此事。”
“不错。”碧蛇尊者枯槁的脸上有了满意的笑：“确实听闻只有那位嫡传是这个古怪的待遇，据因为天道相关，毛发血液不能轻易与人，故而做不了自身命牌。”
楚清峭暗道云霄城内部也有些大嘴巴啊……不过这事并没有严令不得外泄，也是自己有意让“云暮雪徒弟”各种传言播于世界，没啥好的就是了。
乾坤子踢垃圾一样踢了楚清峭两下，冷笑道：“天不天道的本座不知，此人初生牛犊，带着一个云霄城长老出门就敢到处拜山，可不巧了，拜到老道的碧云轩来了，还伤了不少老道的门人，若不是如此，老道我还不好捉拿此人，白白送了老道一个大礼哈哈哈哈哈……”
碧蛇尊者觉得这事儿巧得有点离谱，但却没有破绽因为他的神念也悄悄去了碧云轩，听着那边碧云轩弟子的交谈，很多人都还在津津乐道这件事。
“那个云霄城弟子可真厉害啊，区区结丹期修行，竟能击败金丹……”
“是啊，他身边护卫更厉害，估计是什么隐世长老了，估摸着有化神初期？”
“云霄城还是卧虎藏龙啊……”
“有什么用，还不是惹恼了我们老祖？一招击破。”
“哈哈哈云霄城一直和咱们不和，一直霸着天下第一不放，居然还敢让人来拜山？还伤了那么多师兄弟，以为碧云轩是他们家呢吧，我们老祖可不虚他云霄城……”
“哈哈哈算他命衰。”
到处都是这样的交谈，看得出这些弟子是很乐呵的在常规聊天，完全没有作假的道理，场面上甚至还残留着法宝交锋的痕迹，一切丝丝入扣。
虽然之前见到楚清峭和云暮雪在一起，师徒在自家山门一起太正常了，出山可未必还跟着。他完全没有想过那个“被一招击破”的护卫长老会是云暮雪本人……云暮雪和乾坤子之间，向来只有争锋，合作也没有以个人名义合作的，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怎么可能合作演这种戏啊，何况就算要演戏，双方那么遥远都不够时间通气吧。
此时楚清峭愤愤地咬牙：“乾坤子，你枉为正道魁首！你敢动我，我师父会有所感知，届时你上天入地也瞒不过去！师父会为我报仇的！”
乾坤子哈哈大笑：“老道我即将化神，邢红严刚入化神便几乎能与其战平，一旦取得龙骨花，老道这么多年的积累就能将老道推上化神中期，那时候便是云暮雪不来找我，老道我也要找她斗法一番，你拿这个威胁我？哈哈哈哈！”
楚清峭愤然不言。
碧蛇尊者笑呵呵地凑上前，似是想触摸楚清峭，乾坤子却忽然横跨一步拦在面前：“尊者，人我是带来了，然而此地是否有龙骨花我还未确认，可不能就把人交给你。可否守些规矩？”
碧蛇尊者讪讪地缩手：“理解，理解。那尊驾打算怎么取花？”
乾坤子问道：“本座有一事不明，还望尊者解惑。”
“好，好。”
“此人既然与天道相关，你我当着他的面，岂不是在做什么都被天道所知？便是要杀他，天道不会阻止？”
碧蛇尊者道：“他与天道相关，可未必就是天道化身，否则你我早被抹杀了，焉能活到现在？”
“所以尊者之意，他这是什么情况？”
“多半是天道三尸一类，带有天道属性，却互相未必交感，必须修行到一定程度才能觉醒。云暮雪发现此人特异，便收归门下，算是走在前面了。”
乾坤子颔首：“有理。所以其实你也不是想杀他？”
“自然不是。”碧蛇尊者笑道：“至于具体如何……你我尚未开始合作，请恕我卖个关子。”
乾坤子道：“那眼下你我带着此人一起下去取花便是。千丈地底，天地不应，龙骨为障，堪称天道感知最薄弱之处。他既跑不得，你我的密议也不怕入第三人之耳。”
碧蛇尊者更无怀疑，大家一起躲进千丈地底，绝对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这乾坤子的合作还是很诚意的嘛，看来他对挣脱天道之事也是极为恳切了。
他嘿嘿一笑，手中蛇杖轻顿地面：“那就……你我同去。”
随着蛇杖触及地面，坚实的荒土地骤起漩涡，仿佛变成了海水一样，三人卷入其中，消失不见。
地底千丈深处，果然埋有巨大的龙骨。
而且还是相对完整的龙，不是单纯某部件骨骼。
龙骨隐埋其中，吸收地力，久而久之干涸千里。
乾坤子极为满意地抚摸着比他人还高的龙爪小节，隐隐可以感受到龙骨内部还蕴含着极少的龙之精华，但这似乎不是真龙，而是一条蛟所化之龙，且是刚化龙就陨落了。
暗忖如果这个孕养的龙骨花，或许真能把巅峰实力再往上推一大截，到那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真的弄死狗天道……
呃……不对，这东西还不能随便炼化的。
他护着楚清峭藏在龙骨之下，转头问碧蛇尊者：“尊者既知这里有蛟龙龙骨所孕育之花，不知为何自己不取用？”
“这是蛊神欲炼龙骨尸傀之用，还需要再埋百年，吸足地力，排空龙之精华，才能炼成土行地傀。但对尊驾来说则不需要，毕竟龙骨花是蛊神所不需的。”
“所以这是蛊神赠予我？”
“嘿嘿。”碧蛇尊者笑了一下：“那是自然，否则我怎敢随便把蛊神预定之物给了别人？”
乾坤子点了点头，伸手点在龙骨花上，施术先将它的龙精野性驱除，变成自己之物，再施一韵养之术保持其短时间内不会枯萎，要炼化还得带回去慢慢研究，指不定里面还有什么后门……
见乾坤子的举动，碧蛇尊者嘿嘿笑道：“尊驾既然收花，此人也可以交给我了吧？”
乾坤子道：“本座收花尚需时间，如今此地无人，阁下不妨说说你我的大事。”
大事，指对抗天道。
乾坤子说着这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像个小丑，天道就坐在一边扑闪着大眼睛听着哪，实在太特么尬了。
碧蛇尊者看着楚清峭，眼里有了些热切：“道友可知，何谓天道之力？”
尊驾变成道友了……乾坤子心中好笑，平静地道：“你我反天，反的是既定之命运，我命由我，这是修行之人皆有的理念，而不该由天道意欲如何。”
说着再度踢了楚清峭一脚。
觉得不过瘾，又踢了一脚。
楚清峭：“……”
记在小本本上了，你给我等着。
这表现看在碧蛇尊者眼里，真是能完全体会乾坤子愤然不平的心，毕竟这老头可是天云大陆为数不多活的最久的老怪物之一，咧嘴笑道：“道友不必如此。”
乾坤子冷哼道：“所以你问天道之力，那当然是干涉所有人命运的能力，让你玩蛇你就玩蛇，让你只有半步渡劫，你就只有半步渡劫，任由喜好涂抹，如同你的傀儡之术一般。”
“着啊！”碧蛇尊者抚掌大笑：“道友果然是当世顶尖人物，一语中的！这便是我们修行傀儡之术的缘故，可以略微窥天。”
乾坤子心中一动：“借此窥天？这应当不是一回事吧。连其原理都未必一致。”
“可略窥一二，至少你可以体验那种操纵人偶的感受，推而广之，世间亿万生灵，也不过是手中木偶。”
乾坤子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