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为什么和编辑能聊得开，因为他们真的懂这一行，以及混在这一行的人们。
主编指了指书橱里的作品：“你这本我们提交给几个出版社了，之前难度挺大的……你也知道，主要是因为现在的实体出版不怎么赚钱了，书号又卡得严，出版社更加谨慎，把有限的书号划给能够赚钱的作品，尤其是能进校园的作品，比如儿童和斗罗那类……”
楚清峭虚心听讲，有些事情确实不是太了解。
“很多网文知名的Ip，比如我们书橱里这些，看着出版得如火如荼，其实真正有销量的却不多。尤其是我们的网文太长了，动辄大几十册，成本高，售价也高，甚至买回去要堆的空间都许多人承受不住……”主编叹了口气：“有那么大屋子的人，不会买这个，会买这个的人呢，没那么大屋子。”
其实楚清峭知道即使成功出版也未必有几个钱，编辑说得对，除非在校园吃得开的那种，而自己这类显然不太算。但别赚不赚钱的事儿，即使是赔本出版、自费出版，也多的是人愿意掏这个钱。
付梓，从来都是所有作者们执着的梦想之一。
这年头越发难了，渐渐消磨了很多人心中的梦，但这个梦从来藏在心底未曾磨灭。
“早些年还好，这几年随着书号收紧，是越来越难。”主编道：“之前我们提交的出版审议，几个出版社都驳回来了，但现在趁着你要各种改编的风头火势，我们再度启动了，目前还没有回复，估摸着等你漫画出来之后还可以助推一下。”
楚清峭由衷道：“多谢各位编辑大大了。真能成功出版，一定请大家吃饭。”
“听你今晚要和老总们吃晚饭。”编辑小姐姐颇有些羡慕地：“盛唐公司的晚饭，不定会有明星参与哦……”
楚清峭道：“就是个便饭应该不至于那么隆重的吧？”
“难，这算是项目开启的碰头会，按理相对算是比较隆重的一种了。”编辑小姐姐托腮：“不知道会不会见到老胡……”
楚清峭道：“有的话帮小姐姐要个签名？”
编辑小姐姐看了他一眼，忽然失笑：“还不如……你给我们签个名，我怀疑以后会变得很值钱。”
楚清峭心中甚爽，假意谦虚推辞了一下，还是“盛情难却”地给编辑们都留了个书签签名。
主编悠悠然收好签名，似是无意地补了一句：“凡是见到作者我们都会这么的，指不定瞎猫撞到死耗子就小发一笔。”
楚清峭：“草。”
在自家网站的参观闲聊还是让楚清峭有了一点奇怪的满足感，曾经心心念念过的“年会”也是类似道理，能觉得自己跻身于网站的前排梯队，能和编辑与其他大神作者们谈笑纵饮勾肩搭背。
虽然好像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你做一个行业，总会有一些“上游”的期待，而不是一个人躲在黑暗的小屋子里，看着码的字能卖点钱就完事了。
会加入各类网协作协，除了拿出去自我介绍有个名目“我是xx作协”的之外，这样的“团体”感觉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会让你觉得自己不是飘荡在网络上的幽灵，是有这么一个集体、有那么一个“基地”的。
能感觉自己还活着，是还存在社会期待的。
可惜实际上作协只开虚头巴脑的会，网协更是半点用处都看不见，最后沦为一个纯粹聚餐的理由，据说有些忙的大神已经有一两年没参与过了。
自家网站的参观总算是让楚清峭有了那么点“半饱”的满足，编辑和主编都认了脸，这就足够了。
至于大老板……等会吃饭或许还要见，那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了，楚清峭总觉得那和码字没有半毛钱关系。
楚清峭连车都没打算蹭老板的，离开自家小说公司就打车赶到严文元约好的宴会厅，目光逡巡一圈，就仿佛精准定位般落在了云暮雪身上。
这是自助酒宴厅，男男女女拿着酒水果汁，自己三三两两地在找熟人谈话闲聊，气氛很优雅。虽然没有礼服那么夸张，大部分人还是穿着正装的，西装和长裙是场中主体。
云暮雪一身随意的白衬衫蓝牛仔就显得非常特别。
包括他楚清峭的一身t恤牛仔也一样……不仅是样式和这里格格不入，那一眼看得出的几十块货色同样十分醒目，仿佛两个完全不该属于这里的人。
即使如此，云暮雪依然是场中最靓丽的风景。
几乎所有人都在看她，无论男女，那是人类对于美的天然吸引。
云暮雪正漫步在各个自助台中，好奇巴巴地看着别人拿东西，然后自己也学着拿了一杯橙汁，边喝边看。
那种好奇的娇憨和姿态的优雅慵懒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为独特的魅力，你一时无法分辨这是一个土包子还是一个见惯红尘的有故事的女人。
宴会厅很大，楚清峭还没走到云暮雪身边，就有别人先来了。
“这位小姐很面生，好像是跟余总一起来的？”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帅哥风度翩翩地站在云暮雪身边，含笑问：“不知和余总怎么称呼？”
云暮雪眨巴眨巴眼睛，心中甚至有点感动！
走出去被人搭讪的女主标准待遇，本座穿来都快半年了，居然第一次遇上！还以为我没有魅力了呢，原来还有嘛！咦楚清峭是不是来了，感觉到酸味飘了过来嘻嘻。
楚清峭就停了脚步，没好气地叉腰看她。
“呃，这位小姐……”
看在别人眼中，云暮雪就是转着橙汁杯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神情也不知道是嘲讽还是什么的，就是让人浑身发毛。
云暮雪微微一笑：“是啊，我跟爷爷来的。”
老余：“？”
“余总是您祖父啊？”那青年颇喜：“那余小姐现在是跟随余总管理家族产业？”
“是啊，我和爷爷一起在乡下种茶……”
话音未落，青年神色大变，落荒而逃。
老余：“……”
这套路下一句爷爷死了啊我草！
云暮雪撇了撇嘴，仿佛对空气道：“别人都能用这套说好几句的，怎么我一说人家就跑了？”
楚清峭出现在身边：“你都看过的段子，别人当然也看过，你以为人家不上网的吗？”
“哦……”
“你好歹也是个写故事的人，就不能自己编一个？”
“为什么要自己编呢，他也知道我爷爷没死啊，听了知道我在拒绝就可以了。”
“有点道理。”楚清峭摸了摸下巴，看向那个青年：“这么说来还是有素质的子弟，没死缠烂打。”
云暮雪微微一笑：“大庭广众，想死缠烂打也难啊，又不是小瘪三。”
楚清峭酸溜溜道：“是不是很高兴原来自己还是很有魅力的？”
云暮雪笑道：“该高兴的是你，没人跟你抢女朋友，怎么知道自己得来的多宝贝？”
“不需要别人跟我抢，我也知道自己得到的是天上地下最大的宝贝。”
“哼哼，和女编辑见面了？”
“和他见面了。”楚清峭指了指门口。
云暮雪转头看去，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正好走进宴会厅大门，进场就直奔严文元所在，看似很熟稔。
“他是你们boSS？”
“嗯。”
云暮雪神色变了变，似乎可以脑补出楚清峭此去会面的场景……所以说自己中午在干什么呢？
她捏着果汁的手紧了紧，咬牙切齿，仿佛要把那玩意捏碎。
结果楚清峭还补了一句：“其实那样怎么可能榨得干，晚上还要……”
“滚！”云暮雪差点没把果汁全泼楚清峭脸上。
杯子刚动，楚清峭就附口下去，倒像是她特意在喂果汁给楚清峭喝似的。
云暮雪怔了怔，眼睛笑成了月牙：“你的修行就是用来做这种事的，丢不丢人呐？”
楚清峭喝着果汁嘟囔：“不但不丢人，你看别人看我的眼睛都快红了。”
云暮雪环目四顾，脸色有些微红。
四周好多人在悄悄打量他俩呢，有些人正在露出姨母笑，有些人正有些悻悻然。
显然是以为楚清峭也是来搭讪的一个，正期待看他怎么碰一鼻子灰呢，结果两人呱唧呱唧聊得旁若无人，还卿卿我我地喂起果汁来了，把偌大的宴会厅当成一个私下谈恋爱的场合似的。
这特么明显是热恋中的情侣，眼中只有对方，来个陨石都砸不开的那种啊！
好好一朵鲜花，原来早就插在了牛……咦，这牛粪长得也不错啊。
有人看向老余和严文元，在揣测这对小情侣和他们是什么关系，其实老朱的实力在这里也只算一般般，有些人未必要顾忌他的面子，但严文元就非同小可了，一般人可不好得罪。
楚清峭和云暮雪的神念把周遭反应尽收眼底，楚清峭笑容里有了些冷意：“有些人啊……”
云暮雪笑笑：“是不是想说红颜祸水啦？”
“没，讲真，带你你这样的绝色出门，到了今天才体验到觊觎可真是不容易了哈哈哈。不知道是不是圈子问题，咱们平时出门太少了，见的也是普通路人，如今算是见到了满座衣冠。”
听楚清峭的“满座衣冠”有些讽刺的样子，云暮雪摇了摇头，还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还算好啦，如果在古代，会表现得更明显，可不会这么克制——看他们对严总的顾忌，想等人找事儿，怕是难有咯……”
“看起来你还挺期待有人找事似的。”楚清峭没好气道：“没有才好，就算要找事，也不该是这种低级的破事，有更高端的事让你做呢……你看……”
云暮雪顺着楚清峭的目光望去，见到了当初楚云峰那个女秘书，正笑吟吟地举杯和严文元相敬，似是有话要聊。
她的目光也似是不经意地瞥过楚清峭两人，露出一丝妩媚的笑意。
云暮雪的目光很快变得冰冷。
果然，来了魔都，就是会有交集的。
楚清峭心中也暗叹，果然，当时吓成那样是这个女人装的。
世界很小。
“又遇到二位了，很荣幸。”在两人注目之中，那女秘书笑吟吟地走了过来，举杯示意了一下：“上次匆忙，没通过姓名，我叫米晓琳，中美混血，很高兴见到二位。”
楚清峭云暮雪都是一副眯着眼睛盯着她看的样子，没有作答。
那动作神情同步地让米晓琳看了都发笑：“二位不用那种表情……虽然上次二位带着面具，但风姿气度还是一样，加上二位上次是帮余总出头，这次又是跟余总在一起，我作为亲历者当然猜得出来。”
楚清峭想了想：“倒也是。”
米晓琳笑得：“我倒是挺好奇的，二位既然不愿意暴露身份，又为什么不做得更隐秘些呢？”
楚清峭淡淡道：“我们不愿意暴露身份，只是不想打扰生活，却不代表要把自己活得跟老鼠一样躲躲藏藏，做事畏畏缩缩，出个门都要考虑是不是跟谁分开走，真活成这德性，反而是给自己的生活增加麻烦。还不如不瞒，把你们打怕了，自然也没有麻烦。”
“哈……果然霸气，和那天一模一样。”米晓琳似乎一点都不以为忤，很是理解地笑道：“但二位确实有自信的资本。”
楚清峭不为所动，眼里反倒有了些冷漠之意：“既然知道我们讨厌麻烦，你现在知道我们的身份了，还凑上来问……是出于什么想法？”
米晓琳一时没有回答，有些好奇地看了看云暮雪。
自从楚清峭开口接话，云暮雪就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站在楚清峭身边，似是把对外交涉的权力全盘给了楚清峭。
这么又漂亮又强大却又听话的小妻子……到底tm哪找的啊？
米晓琳简直忍不住想教育她，女性要自立自强不能这个样子的！
结果她的教育还没说出来，云暮雪先教育她了：“我男朋友问你话呢！你看我干什么，没礼貌。”
米晓琳：“……”
草。
她叹了口气：“既然会找上二位，当然是先谈，看看有些事情的看法能不能取得一致。”
“先礼后兵？”楚清峭笑笑：“可以，要谈什么，不妨直说。”
“在此之前，我想先请教二位一个问题……”米晓琳收起了笑意，认真地看着他们的眼睛：“你们是更希望灵气复苏、人人获得异能呢，还是不希望看见这样的事，觉得正常世界才更好？又或者是，曾经希望获得各种能力，但当自己有了之后，就希望别人没有。”
楚清峭怔了怔，竟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因为没想过。
云暮雪也开始觉得有趣起来。
这就开始有点类似于她们仙侠世界的道争了，而不仅仅是争夺宝物或者仇怨相争这么肤浅。
后者让她根本提不起半点兴趣——如果之前还有什么海中寻宝的意愿，那是为了楚清峭提升，自从楚清峭将那些东西融进身体，还可以从书中掏东西了，这方面的兴致是真的半点都没有了。
即使是从书中取东西，云暮雪都没催着楚清峭要怎么设法谋取更好的，顺其自然即可。贪欲容易蒙道心，她自己所争的也是道途必须之物，不合需求的哪怕价值再高都不会起意的。
而道争却超脱了这些，很能让人思考，也是看见此世人心所思的关键环。
还是出来有趣些，这在家中枯坐可看不见的。
她也转头看着楚清峭，想知道楚清峭会怎么回答。
足足沉默了一分多钟，楚清峭才有些艰难地道：“其实在我看来，这些无异于普及枪械，始终没有才是最好的。但是……我已经有了，并且，我不能没有它。”
没有了它，雪雪还在么？
不确定，不能细思，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导致两隔，就不会愿意。
可以从此没有异能，但不能没有雪雪。
可以失去那个世界，但不能失去云暮雪。
米晓琳笑了起来：“所以你是第三种？”
第三种——自己有了，却希望别人不要再有……
楚清峭嘴唇蠕动了两下，想说自己不是这种，但说不出来。按字面意思来理解，确实就是这意思。
米晓琳哈哈一笑：“世人都是如此，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楚清峭慢慢道：“所以你们寻找灵气根源的意义，是为了这个？让自己掌控它，自己能有，而别人不能再有。”
“差不多是这种意思。”米晓琳妩媚一笑：“有了异能多好啊，曾经如尘土一样的底层，现在也能俯视众生，也能成为集团领袖，也能拥有名车豪宅，也能出入高端就会……那是你我早年可望不可及，只存在于梦中的洗牌。”
楚清峭木然道：“别人的底层崛起，是为了大家都能一样。你们是为了洗牌，让自己占更高的位置，谋更好的利益，然后切断别人崛起的路。”
“你不是么？”
楚清峭沉默。
“古往今来皆如此，不需要不好意思。”米晓琳平静地道：“你既然也差不多，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合作？”
楚清峭道：“合作？楚云峰他俩的仇呢？”
米晓琳笑笑：“废物死就死了，谁为他们张目？”
“死了？”
“死了。”
“你杀的。”
“在别人眼里是你们杀的……当然这不要紧，如果真能合作，是你们杀的也只会增加你们的筹码，人未至而声先到的威慑呢。”
楚清峭淡淡道：“如果不合作呢？”
米晓琳平静回答：“那你们确实会很麻烦。”
“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