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顺着山路离开，云暮雪慢慢踱到楚清峭身边，负手看着崖下雾霭：“想出去走走么？一直呆在峰顶。”
“出去逛宗门各峰么？”楚清峭笑道：“总觉得我这是去装逼的。他们一定会觉得我是来踢馆的。”
“想装也随你，不过确实保持神秘一点好……话说回来了，宗门能认得你的又不多，你穿着制服拿着命牌，就当自己是普通弟子到处晃荡也没人问你，不过至少有个前提。”
“什么前提？”
“本宗的入门剑法，好歹你得掌握一下，不然你也是走马观花，毫无融入之感。”
楚清峭想了想说道：“好。”
“那我教你基础剑术。”云暮雪怕他不学，板着脸补了一句：“虽然你那边不合用剑，反正在这里你以我的弟子名义行走，就不能不学剑！”
“当然要学的啊……我也不是一直在山里，有朝一日，我要和你仗剑携手，共游江湖，没剑怎么行？”
云暮雪神色欢喜，又很快板了回去，递给他一把宝剑道：“此乃本座年轻之时……呃，本座一直年轻，这是以前用过的初尘剑，如今赠予你，望待之如师……”
楚清峭果断接过剑，摸了两下，亲了一口。
云暮雪：“？”
楚清峭抱着剑后退半步促狭的笑道：“待之如师……”
云暮雪拔出自己的水云幽缈道：“孽徒，看剑！”
楚清峭拔腿就跑。
“别跑，过来！”衣领子一下就被拎住了，楚清峭两腿在空中虚蹬了老半天，耷拉着脑袋不动了。
云暮雪又好气又好笑地把他按在雪地上站好：“你从无剑术基础，我从最基础的开始教你，跟着我的动作学……”
雪峰之巅，白雪飞扬，漫天飘雪之中，女师男徒正在学剑，翩翩如舞。
后院打扫的小姑娘扒拉着栏杆往外看，觉得宗主很好看，小师叔祖也很好看，这宗主教弟子的场面比想象中的漂亮温馨，不像在教学，倒像蝶翼双飞，共舞云霞。
云霄城外门，大演武场。
人声熙攘，喝彩声、讨论声、战斗交击之声，汇成一片，四处轰然。走在其中甚至都听不见同伴在跟你说什么。
大量外门弟子在此集体演武，练习完毕常有互相较量比试。
有不少甚至不是切磋，而是打出火头的对决。
云霄城是天云大陆最强大的宗门，也是唯一中立的大宗，严禁发生门内欺压或相残之举，但武风依旧极盛，有了矛盾便相约对决，几乎天天都有。各级管理乐见其成，这才是维持一个宗门战斗力的基础，而不是仗着自己是“天下第一宗”，消磨斗志。
这些切磋或对决，也会成为各级管理的考核标准，是否选拔入内门，或者各峰长老还会考核是否贴合自己这一支的需求，去抢弟子。
这些倒是在楚清峭笔下写得极为详细，毕竟之后楚紫夜入门怎么和师兄弟们交往或冲突、一级一级比斗，有了哪些奇遇、最终大比竞争入选内门，这可是中期的主要剧情。
在那个时候，云暮雪的名字还只是作为高高在上不可触及的神祗传说，侧面出现的……对比如今……
不知道如果楚紫夜衣锦还乡再来参观此地的话会不会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触，emmm，毕竟自己把他的宗门首席大弟子、云城主亲传给抢了。总之楚清峭到了这里倒还真有一种奇怪的“故地重游”之感。。
仿佛在回顾自己曾经的剧情，上架前上架后琢磨各种小高潮的日日夜夜。
都在这里。
那个虎背熊腰满脸虬髯的弟子是不是李明？被自己安排欺负外出任务时遇见还是合欢宗弟子的楚紫夜的第一个“踏脚石”，连名字都懒得想，随便扯了个大众化名字。如今还在外门蹉跎啊，看那胡子，年纪也不小了，当初的“少年”已有了风霜……
终究只是外门弟子，还在练气，难以维持容颜。却还是那副暴脾气，此刻还在跟人比武……
如果世界不够真实，他的性格怕是永远定型，吃了再多亏也改不过来的，那是定死了的“天道设定”。
云暮雪不会裁撤外门弟子，除非自己辞别离去，离去后也不能以云霄城弟子的身份自命。也不知道这些“龙套们”哪些会选择埋骨云霄，哪些会选择负剑独行。
又有哪些幸运儿在既定的戏份之外，有了进入内门的机遇。
一笔笔带过的龙套，尽是每一个人的人生。
“这位内门师兄……”旁边传来声音：“看您在这出神叹息，可是看不上我们外门比武，觉得水平太低？”
楚清峭转头看去，一个外门青年站在旁边，含笑看着自己。
虽然面带笑意，语气也礼貌，但话语之中含着的不服之意还是非常明显。楚清峭微微一笑：“倒不至于，还是颇有可观者。”
那人有些跃跃欲试的战意：“难得有内门师兄到此，不知可否指点一二，让弟子们知道和内门师兄的差距？”
左右已有不少人看了过来，甚至连负责演武场秩序的外门执事都关注到了这里。
修行界等级还是很森严的，换了邪道，外门弟子见到内门弟子怕是大气都不敢喘，人家不找你麻烦就不错了。云霄城气氛相对好，没那么森严，但外门挑战内门的事也不是一般人敢做的。
上一个这么做的人叫楚紫夜。只不过场景不在云霄城，而是合欢宗与碧云轩。
之后一系列机缘巧合之下，他带着凝聚了师尊魂魄的聚魂灯，远走碧云轩，之后又被乾坤子看中，拜入了乾坤老头的门下，又因为其在正邪大战中的高光时刻才被破天宗余孽追杀，碧云轩为了给他提名声，就将其一些事迹宣扬了出来。
正因为楚紫夜做过这样的事，没受处罚，怕是带了一些坏头了，比如眼下这位楚清峭压根不认识的龙套兄，想跃龙门？
楚清峭笑笑：“楚紫夜不是谁都能学的……”
那人脸色微红，似是被说到了心眼，有些挂不住，强自道：“莫非师兄怕了？”
楚清峭叹了口气：“我真不想和自家人装逼的，没什么意思……不过你这么说了，我也想试试我新学的剑法怎样，比就比一下吧。”
那人大喜，抱拳行礼：“在下赖铪，请教师兄大名。”
楚清峭刚想接话说我叫天鹅，但却止住话头，摇摇头说道：“打完再说。”
赖铪看着楚清峭手中剑鞘：“请师兄拔剑。”
楚清峭还是叹气：“我剑太犀利了，亮出来怕你不敢打，别客气，直接动手就行……”
楚清峭是真觉得报上名字和亮出初尘剑会让对方不敢打，赖铪听了只能认为这是赤裸裸的看不起。那清秀的脸上终于泛起了怒意，“锵”的一声，一式“仙人指路”就已经指向楚清峭的面门。
“那我就不客气了，师兄看招！”
这是试探性的入门剑招，每个门派大同小异，江湖规矩来说，算是一种礼节。
“太慢了。”楚清峭身形微晃，已经让过这一剑，到了赖铪身侧。
不远处的外门执事神色微动：“这天云缥缈的身法已臻化境，出自哪位长老指点？咦……”
其实这哪是水云缥缈那种本宗统一身法，虽说也强横无比，但哪比得上云暮雪自创改编的“飘渺无痕”强。
心念都没闪完呢，却见楚清峭剑鞘斜指，拍向赖铪左肋之下。
于信似是试图闪避，但这一剑鞘如影随形，就像水波漫过障碍，粼粼波光已经扫在了肋下，将他轻轻拍开。
场中一时鸦雀无声。
连剑都没出鞘，一招，秒了……
赖铪不能置信地看着楚清峭的剑鞘，实在想不到自己居然连一招都没撑过去，这一式看上去也只不过是入门剑法而已，还没涉及仙道剑术呢，怎么会这么强的？
那外门执事大声喝彩：“好一式层浪叠荡！这位师侄的基础剑法深得其中精髓，练了多少年？”
楚清峭憋了一下，才叹气道：“刚刚练了一通宵。”
“果然十年之……呃？”那外门执事鲠了一下，失声道：“一通宵？”
楚清峭诚恳地拍拍赖铪的肩膀说道：“讲真，我来虐外门弟子没意思的，输给我不丢人，千万别失去信心，我还挺看好你的……”
赖铪傻着眼看着这位悠悠离开演武场，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您到底在鼓励我还是在打击我？
此时站在那执事身边的人似乎听见执事的小声自语：“我知道了……宗主那位神秘的嫡传，只有他会是这样的生面孔，又刚学入门剑术，还特别天才……”
听到的人悚然一惊，转头去找楚清峭时，早已影踪全无。
宗主嫡传！
这位就是那神秘的宗主嫡传？
果然宗主不会随便收嫡传的……一通宵就把基础剑法练成这样，还有谁？
那赖铪沮丧的神情都没了，反而挺直了胸膛。
输给宗主嫡传算丢人吗？那是多少级别的差距！你们和宗主嫡传打过架吗？可以吹一年了！
“装得爽吗？”刚刚走出演武场，旁边就传来云暮雪揶揄的笑声。
楚清峭转头看去，云暮雪斜倚石柱，笑吟吟地看着他。
其实云暮雪一直都在，连隐身都没隐，到了她这个虚仙的层次，但当她不想让人看见的时候，谁也看不见她。
除了大长老等几个老家伙走进了细细感知才能隐约察觉异常……
她就是自然。
如今的云暮雪，其实比当初刚穿出书的时候强太多了，她是真正可以飞升的，制约她的早就不是实力。
“我真不想装逼的。”楚清峭叹气着道：“我剑法是只学了一个通宵，但我是魂体啊，动作不受肢体所限，太好练了……而且神念清楚把握他的每一个动作，不是用眼睛看的，他怎么打啊……”
云暮雪不满意的哼哼道：“你师父与众不同怎么不说？谁都能指点你‘其中精髓’的么？”
楚清峭赶忙赔笑：“我师父当然是最棒哒，这是不用说的嘛！”
“哼。”云暮雪哼了一声，神色却很是满意。
楚清峭的进步飞快，比她想象中的还快，该说真不愧是他创造的世界，所有的技能都太适配他了，几乎量身定制一般。
楚清峭转头看了演武场一眼，颇有些回味：“不过我倒也知道你为什么说我需要学了基本心法和剑法才出来逛了……没学的话，看他们打架都看不出所以然，不像现在，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我都知道含义在哪。”
包括仙人指路代表的礼节，包括后续变化的思路。
当心中知道了这些，你就融于此，和“书中人”开始接近。
否则……是你创造的，没用……你并不懂他们，只是走马观花。
和楚清峭并肩走在宗门内，云暮雪的心情真是无与伦比的好。
当他也走在这个世界，共同经历这里的一点一滴，曾经缺失了的一半都在此彻底补齐。
我探索现世，做个现代女孩。
你融入书中，与我出入山海。
互相体验对方的世界，经历对方曾经体验过的一切。
乃至于做个“书中木偶”的郁闷感都降到了最轻，因为有他并肩。
为什么一定要搞个师徒关系？也许楚清峭心里有情趣心思，但是云暮雪自己并不是那么想的。她很纯粹地认为，在那边是你教我一切，在这边也该是我教你一切。
当然她很了解楚清峭的那点龌龊念头，想玩孝心变质的情趣嘛……还不止呢，还有在宗门里攻略高高在上的女宗主的乐趣。
云暮雪脸上慢慢泛起红晕，真讨厌，想得美。
这个号你就别想了，想要就开小号过去给你亲亲……
她维持着清淡的语气，慢慢道：“外门你看过了、之前造册殿你也看过了，宗门里的各个堂口，大可都去转转。以及不少试炼之地，也很适合你现在的提升，你在这里只能呆个两三天，不要偷懒，下一次再来时，我带你出江湖。”
楚清峭巴结道：“徒儿还需要侍奉师父起居……”
“是么？”云暮雪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曾经有个小学徒被迫委委屈屈地给师父捏肩，倒也让我想起确实可以让这个小徒弟做点什么……”
楚清峭一听，立刻道：“师父要捏肩吗？我贼溜的。”
“少说点现代词。”云暮雪目不斜视地走在山道上，低声叮嘱道：“上次我在人前说漏嘴，都引起你的修正了，你自己也注意点。”
“哦……这个有点难度，我尽量。”
“至于伺候起居……”云暮雪想了想，嘴角弯起一抹笑意：“帮师父洗脚吧。”
楚清峭怔了怔，继而大喜过望：“还有这好事？”
云暮雪：“？？？！！”
楚清峭：“……”
云暮雪脑子懵了几秒，才切齿道：“你们现代人真是太奇怪了！这难道不该是侮辱吗！”
“都这么久了还没习惯呐？”楚戈笼着手道：“那些变态可是要求你穿高跟鞋踩他们脸的，我只是想摸个脚……”
“滚！你比他们变态多了！因为他们只是口头说说，你真要做！”
“不做的话徒儿怎么尽孝嘛？”
“自尽去吧！”云暮雪一拂衣袖，气鼓鼓地走了。
再这么下去，宗主高冷人设都要维持不下去了！
楚清峭飞快跟了上去：“这种入门剑术对我太没挑战了，玩点御剑术？”
“继续学各类剑术，由低到高至少学十门以上！不然光学个御剑法门，学个基础剑法，不过囫囵吞枣，尽失其意，与丢个暗器有什么区别？”云暮雪冷笑道：“先知剑，方可御之。你写的哦我们的创世神。”
“我能出去把电脑面前那没事找事的傻逼掐死吗？”
“请便，本座说了自尽去吧……还挺听话。”
楚清峭：“……”
云暮雪语气凉凉的道：“如何，有没有感受到被天道设定的不爽，想要挣脱的欲望？”
“暂时没有，这天道设定还挺有道理的，这天道一定很聪明很帅气吧？”
云暮雪懒得搭理他，一路慢慢走上了峰顶。
白天雪停了，站在山巅远眺，天下一片茫茫，也别有一番美景。
“你要熟悉这个世界，比我熟悉现世简单很多，终究都是你写的，而且取材很多也是基于现实古代和其他作品，心中都有数。”云暮雪看着远方皑皑白雪，轻声道：“想要像你带我熟悉现世一样带你熟悉这里，可能只是我无聊的倔强。”
“并不会。”楚清峭并肩站在身边：“你不知道我的感受……看见紫薇和李明那些龙套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想着他们各自演绎的人生，那种难以言喻的触动。”
“我能想得到，但很难感同身受地代入进去。”云暮雪笑笑说道：“这是独属于你的修行，可能没过多久就不是我教你，而是我该如何配合你？”
“害，何必分那么清楚？”
“也没有，就是……就是有点感叹吧。”
“你啊，有时候就是会有点怪怪的伤春悲秋死文青。”楚清峭笑道：“这属性挺好的，哈哈。”
云暮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是觉得连在这里都强势不起来，很气！才不是伤春悲秋！
“至少现在，你还要教我十套剑法啊。”楚清峭握着剑鞘行了个江湖礼：“请云城主赐教！”
云暮雪皓腕轻扬，地上的雪忽然动了起来，星星点点的荧光落入掌心，化作一柄冰雪长剑。
长剑斜指，点向楚清峭的胸膛。
起手式：客问云霄，仙人指路。
刚刚破解别人这招如打小孩的楚清峭，却发现自己根本避不开这一剑了。
他的神念无法解析云暮雪手腕的动作，判断不了下一步可能的变化和落点，只能依据本能闪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