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有掌声响起。
这是对白渊渟之前完美的表演给予的赞扬。
在掌声消散之后,掀开帷裳的是一只纤细的手。
白渊渟看着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
他的脑海里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
直到他转过头时,才发现这个姑娘的容貌已经深深地嵌刻在了他的双眸之中。
白渊渟觉得非常神奇,所以他又转过了头瞟了她一眼。
“你在干什么?”姑娘在问他。
“你又在干什么?”白渊渟在反问。
“我在等一个人救我。”
“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我。”
“我希望是。”
“可我看你行动自由,恐怕不需要有人来搭救。”
“对于他们七个男人来说,把我绑起来和不绑起来会有什么区别?”
白渊渟承认她的解释很合理。
长相好看的女人说话往往都很合理。
还好白渊渟另外听到过几桩男人栽在漂亮女人手里的故事。
他慢慢走了过来,伸出手抚摸着套在马车上的白马。
此时它依旧有些惊慌,在它的眼睛之中还能看到不久之前的刀光剑影。
“现在安全了,你可以走了。”白渊渟对着马车上的姑娘说道。
“走去哪里?”
“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
“但是这里却是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你说的对,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你不在这里打败他们,我就不会被抛弃在这里。”
此刻白渊渟也不得不承认这是自己的错。“那在我出现之前,原本你是要去哪里?”
“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
白渊渟知道这个问题应该去问谁,可惜他现在已经得不到答案。
死人不能张口,身后的地上现在只能看到死人。
“一共六具尸体,但我记得刚才他们有七个人。”
“那个人一定是去通风报信去了。”
通风报信?她怎么会这么说?
显然这绝对不是一句无意义的话,白渊渟现在迫切想要知道这句话的含义。
“去哪里通风报信?”
突然马车里的姑娘又将留在马车外的手腕抽回到马车之中。
帷裳闭合,现在她开始一言不发。
马车旁边不知在何时崩裂而来的一柄两寸长的断剑,现在正好起到了用处。
白渊渟脚尖轻点地面,将断剑夹在手中。
这一切未发出任何声响,他脑海中想到了很多这种故事的最后结局。
有可能是好的,也有可能是坏的。
他现在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看见太阳,扔在地上的火焰却已经全部熄灭。
天上虽有星辰月光,但到了人间却只有白渊渟手中的火把可以充当照亮。
白渊渟慢慢地向马车车厢里走,火把也一路延伸了过去。
火光透过了帷裳,透入了马车。
它本可以用来点燃野草,也可以用来照亮前路。
但现在却只是明媚了车厢帷裳之后的轮廓。
就像一幅老旧剪影,仅存在于梦中。
“你在干嘛?”里面传出声音。
白渊渟歪了歪头,没有回答。
他随时准备用指尖射出这柄断剑,他知道危险永远都在最不危险的地方出现。
白渊渟料想的没错,但这次除外。
轩窗之中的帷裳又被掀起,火光晕染的半边轮廓突然从黑影变成火光下的枯黄。
除了那双眸,在火焰的跳动下依旧辉煌。
似乎在这一刻,白渊渟觉得自己度过了许多的岁月。
今天再不是昨天的明天,而是在一年之后。
剑锋又一次插入了脚下的泥土,它再一次的不再被需要。
“现在请你告诉我,我应该如何称呼你?”
马车里的姑娘甜甜一笑。“我叫朱笙笙。”
马车正向南方前行,白渊渟决定要送这个姑娘回家。
无论路有多远,哪怕这是他余生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她的家在哪里呢?
杞梓城。
传说中一个没有夜晚的城市,也是中原最繁华的地方。
这里就如炽热的野火一样蔓延。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在撩动着每一个人的心。
这是首富之地,在鳞次栉比的屋檐下,也在车水马龙的行人中,这里可以买到能够衡量价值的一切。
可杞梓城的辉煌是闭门后的烟火。
围墙很高,轻易的隔断了墙外人的眼。
那些趴在墙外的人,伸断了脖子,也只能看到天边映红的尘埃。
但他们知道的依旧很多,因为他们的想象从未停过。
直到精心挑选出自己和其他人口中的真相,拼凑出一副真实原貌。
这或许是真的,也或许相差的太多。
白渊渟并不在乎所闻真与假,因为他从未想要去过。
……
冲动之后总会伴随着后悔。
走了半个时辰的路后,白渊渟已经记不得自己为什么会在当时说出要送她回家的话——以至于现在要举着蜡烛,看着地图上的密密麻麻。
“若我们像现在这样一直向南,大概一个月就能到家。”
“要一个月?”白渊渟差点吓掉了下巴。
看来地图上的距离远远没有时间的距离更能让人深刻。
“当然了,我们现在处于北方。”
“那七个人已经带着你走了一个月?”
朱笙笙眨了眨眼睛。“只走了三四个时辰。”
白渊渟选择沉默。
“其实我有很多住的地方。”
这次白渊渟终于明白了。“你有很多住的地方,但只有在杞梓城里是你的家。”
“没错。”
“所以现在我后悔了。”
“什么意思?”
“我要收回之前的话。”
“哪句话?”
“刚刚我答应送你回家,但现在我必须要离开。”
“为什么?”
“因为我的时间很少。”
朱笙笙不会理解白渊渟的意思,他没对她说过四颗糖丸的故事。
好在沉默永远是一个有效的方法。
沉默让白渊渟感到不安,他觉得有些如坐针毡。
现在他想说一些各种各样的多余废话,结果却变成了结结巴巴。
“我想……”
“不如让我先陪你去办事,然后你再送我回家。”
“办什么事?”
“你一定是有一些要紧的事情要去做,但是路上碰巧遇到了我。”
这是一个白渊渟没有想到的可能,但是却很合理。
“其实我并不着急回家,能有空出来转转也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火光在颤抖,白渊渟的心也跟着马车在摇晃。
他又突然不舍得让她离开。
恍惚之间,白渊渟似乎听到了熊乾在耳边的呢喃。
他身子往后一掠,额头撞上了马车车窗。
“喂,我说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见?”
白渊渟缓过神来。“我……我要去做的事情非常危险。”
“所以那才好玩。”
“不久之后天快要亮了。”白渊渟转移了话题,透过帷裳看着外边。
“不如我们先回到城里吃点东西,顺便再拿点钱。”
白渊渟再没有多余的借口好推脱。
马车已向秋离城前进,车轮下碾过夜在不经意间褪去了黑,阴影也悄悄的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不行。”朱笙笙突然改变了主意。
“哪里不行?”
“我不能再回到秋离城。”
“为什么?”
“我的父亲让我离开那里之后不要再回去。”
“莫非秋离城是龙潭虎穴?”
“我不知道。”
“但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为什么?”
“因为现在我们已经到了。”
马车停在了城垣之外。
一点点的微风吹落了漂浮在空中的细沙,落在了之前擦拭很干净的车厢之上,染上了一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