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88小说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客人入席就座,除了别的下人纷纷退下,钟会特意叫石生也在末座陪用。

主宾谈笑风生,又是一番欢宴不提。

厅堂里用茶之际,乐铄的提议叫大家都吃了一惊——

“机会难得,我想住下,与少姝姐姐好好玩耍几天!”

“怎么,你又打算在狐岐山‘安营扎寨’啦?”钟会未置可否。

“士季叔你就答应我嘛!”卫铄撒起娇来,看样子是志在必得。

最怵她耍脾气闹别扭,钟会面露难色:“你这孩子,有没想过,为思夫人母女添扰多不合适?”

思霓却莞尔:“钟司隶不必见外,能有什么麻烦的,实话讲,我还顶乐见孩子们在一处热闹呢。”

话已至此,只好应下来,钟会对兴冲冲的卫铄叮嘱道:“那好,过几日我是怕没有功夫上来了,便派车来接你好了。”

“过几日?”

“三日。”

“五日!”卫铄铁了心,咬紧不松口,“虽然错过了上巳节的盛况,但我也好想上源神庙泉眼处瞻拜瞻拜。”

见钟会再度无奈地点了头,卫铄这才放声欢呼,喜笑颜开。

少姝拍手称快,拉着她的手,好一通表明心意:“太好了卫妹妹,不用问也知道你走过了很多地方,此地山水风物或许不是最美的,但我也很想带你尽数赏游一遍。”

侍立在旁的石生听见了,嘴角轻轻地扬起。

“对了,少婵姐姐也留下?”卫铄扭过头去建议,一副毫无疑问的口气。

见众人目光全部聚集在自己身上,尽管心下相当纠结矛盾,还是嗫嚅婉拒了:“我就不用了,家里还有好多事……”

“唉,姐姐好不扫兴,好难得来一趟,多陪我两日也不行?”卫铄不高兴了,接连反诘她,“家务料理哪有尽头?累得人要死要活,当真预备好了,嫁过去就做贤妻良母?”

少姝几欲绝倒,可能在卫铄的眼里,除了她心爱的书道外,其余的没准儿都是耗人心力的重度劳作,除了可以尝试着玩一玩,到底也看不出来什么价值吧。

又见少婵的粉面腾一下涨了个通红,用眼神频频求助于自己。

“少婵姐姐要打理的家务也不少,她不在,大伯母想必吃力,让她去忙她的,我陪你安心散淡散淡!”少姝温言哄嘬,又拍拍胸脯大声应承。

卫铄见此,也只好作罢。

若是在数月前,少婵认为她可能会没有任何的犹疑,有什么理由拒绝卫铄呢?她太了解这个小妹妹的心情了,耳边仿佛有把极具诱惑的声音。

你以为这样尽兴游乐的好日子还很多是不是?过一次少一次了,及时行乐又不会碍着别人,还在犹疑担心什么?

但若选择依然顾我,心上沉甸甸的压负感又是怎么回事,照此下去,莫非要变成作茧自缚的羁绊?吃惊,恐惧,不明所以……胸口像是狂风过境一般,而表现在面目上,也只是长长的睫毛在不停地抖动而已。

“少婵姑娘要下山,那我们送你回去吧。”石生无端插了一句。

正自天人交战的少婵猛地抬头,她起先一怔,接着收起了迷离的目光,然后落落大方地向说话的人道谢。

室内静谧瞬时,少姝左看右瞧,感到气氛莫名起了变化。

见思霓含笑望向自己,石生面容一紧:“想来卫姑娘这几天不用练字,借此我也跟着松一松。”

钟会大事化小的挥挥袖角:“他呀,早对华岩馆神往多时,这几日暂且留在馆中,跟着子猷读书好了。”

卫铄态度软化了,眸中漾出淘气的神情,嘟着嘴,无声地冲石生说了什么,但见后者唯唯诺诺,不尴不尬地浅浅一笑,聊作回应。

不管怎样,事情总算是这样定下来了,大家还都满意。

只是待钟会的众多下人动手将卫铄的行装箱匣依序搬进屋内时,少姝才结结实实地大吃一惊,她一边调度着还一边打趣:“我的乖乖,但凡我们少一间窑,怕是就放不下卫妹妹的宝贝家什了,高门千金的排场真是了不得!”

一并留下的两名小丫鬟掩着嘴笑答:“岂敢胡乱摆放,少姝姑娘告诉我们什么收在哪里合适,保管收拾妥当。”

少姝便告知她们将卫铄日用等手边物放到自己卧室去。

回程途中,少婵独乘一辆,钟会则与石生同车。

“还真是个孩子呢,你瞧瞧卫铄与郭家姑娘那亲厚的模样,难舍难离。”钟会状似不解地摇着头。

“是,双方赤诚相待尤为可贵。”石生颇为动容地应道,一边用绢布印了印额角的汗水,怎么回事,才离了水沟的清凉之地,仲夏的闷热似乎又卷土重来了,坐着不动也是满身汗涔涔的,他时不时地望一眼侧后方的油碧车,静静的跟着前行,不急不徐,天青色的帘栊也全都放了下来,遮得密不透风。

“人呐,在开始的时候都是那么亲近融洽的,后来渐渐就不一样了,所谓初隆而后薄,始密而终疏,何故也?”

“……”石生摆出愿闻指教的表情。

“有贪其财而交,有慕其势而交,有爱其色而交。三者既衰,疏薄由生。”

“虽说确有权以一时之术,取以仓卒之利的小人之辈,但也有升华为君之子交的先例,相知相惜,至死不渝,好比有道先生与在下高祖,钟兄实不必过于悲观。”

(“有贪其财而交”句:出自钟会《刍荛论》,其实也从侧面隐秘反映了其人孤独缺爱,渴望得到别人认可而不得的心理。)

可能觉得他所例举趋于阳春白雪,曲高和寡,钟会脸上浮出几许苦笑,又转过个话题:“郭家的清流门风相沿持守至今,殊为不易了,看看你那大舅子已然如此,今日得见思夫人,方知郭门女眷性情恬淡,更兼才华卓异,又为其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观感。”

(阳春白雪:《阳春白雪》又名《阳春古曲》,着名古琴曲,相传是春秋时期晋国的师旷或齐国的刘涓子所作,在战国时代成为楚国的高雅乐曲;亦指高深典雅、不够通俗易懂的文艺作品,常跟“下里巴人”对举,典故出自《楚辞》中的《宋玉答楚王问》一文。)

“字写得好,琴弹得妙,或者棋艺高超等等,确属专长之技,勤学苦练皆可小成,但小弟以为,这些尚且不是什么才华。”石生也在回味白天发生的种种,“清明醒觉的心性,堪称一个人真正难得的才华。思夫人的眼睛,仿佛已看穿了世相百态,而依然能够安之若素,行止也是恰到好处,婉转优雅,这也许是他们一类人的气度了,对了,养的女儿也是个小机灵鬼!”

“嗯,那孩子么,那孩子是很有意思,却并不简单,甚至还多少有点桀骜不驯的味道。”

“我想不至于,毕竟她小小年纪。”石生愕然,觉得对方言过其实。

“就算你这么说,你的那些把戏恐怕是唬不住她的。”

石生赶忙讨好作揖,压着嗓门乞求哀告:“钟兄你好人做到底,千万别说出来,卫姑娘那里也已答应我了。”

“哎呦,你们红男绿女的心事念头也是够古怪的了,”钟会失笑,“一个未过门的媳妇,也要巴巴地换着花样儿来细瞧,还得叫我们跟你藏着掖着,做得这叫什么?真不晓得你是怎么想的!”

石生有口难言,露出一副提心吊胆的囧态。

“算了,我才懒得再生事端,瞧你一路来茶饭不思心焦如焚的,也是可怜!”

钟会好生奚落了大半天,方才作罢。

车内安静了片霎,钟会脸朝车外,喃喃低语起来:““才性同,才性异,才性合,才性离……”

方才,石生是对“才性相合”提出了更为高渺的范式,他不由地想起了少年时写的那卷《四本论》——那本没有得到他最为渴盼的回应的手稿——心绪起伏开始不定,那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渐渐收紧了。

蓦地,石生听到一把嘶哑的声音问他:“思夫人毕竟身处内闱,若放眼天下名士,贤弟以为实具才华者有谁?”

“自然是要首推叔夜先生了。”石生微眯起眼睛,眺向车窗外的暮,毫不犹豫地说出心里话来。

钟会没有反驳,眼神直直地盯住石生,嘴边浮现意味不明的笑容,鼻翼一侧猝然抖了抖,然后才一字一顿地吐出一番话来:“也是奇了。好比你自己站的越高,就看他越高。你自己越是出类拔萃,就越是看得出他的出类拔萃;而如果你自己平庸,没准看他也就平平无奇了。”

就算是人前自诩迟钝的石生也有点给吓倒了,脖颈处些微发紧,心神不宁地忖度着眼前算是什么情况?惊讶于自己的迟钝,他不禁有些后悔,方才还是太过忘情了,可如果装模作样自己又没那个本事,他曾游于太学,嵇康的风度、学问及气节令大家惊为天人,毫无夸张的说,太学里的很多年轻学子,都如他一样,从头到脚都是嵇康的忠实追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