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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站得太高了,看不见地上的蝼蚁。

——题记

*

火光摇曳,黑暗摇摆不定。

胡利奥在这样的压抑的场景里,一脸的绝望,脸上流淌着很不绅士的眼泪,不断地絮叨着那些他曾经因为贪婪所犯下的那些愚蠢。

而李观棋则站在他的背后沉默地听着,血凝固在她的刀上,手上,好像要将两者永远地焊死一般的粘连到了一起。

可能是因为李观棋之前残忍的行为,以及行凶是冷静的态度,从而导致胡利奥的精神似乎是已经是近乎于崩溃,几乎是什么屎尿屁的东西都往外说。

很杂,很乱,庞大的信息量听得李观棋一脸的厌烦——即便是那其中不乏有一些重要的消息,但鉴于胡利奥在叨逼叨的花了足足有一个半小时去水时间,所以这对一度梦回开学演讲现场的李观棋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特别是在他为他自己不止一次的脚踏好多条船的行为,也开始忏悔时,李观棋一度好奇这哥们记忆力究竟是怎样怎样的一种存在。

鉴于即便是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仍旧能精准并完整的的说出,他前任们那至少不下三十个人的名字,李观棋合理的怀疑这人的前半生一直都在“踏船”,以至于根本就没有在工作。

还真是奢侈的生活啊。

李观棋回味着她之前那社畜一般的高三生活,不由得承认自己的确是有点羡慕。

但无论如何,在这长达一个半小时的自我忏悔中,胡利奥终于讲述完了他那罪恶的一生。

“我……我讲完了,我全部告诉你了。”胡利奥抽泣着问:“你会放过我吗?”

“不,我不会。”李观棋摇了摇头,顿了顿,然后宽慰地拍了拍胡利奥,说道:“但我会结束你罪恶的一生。”

“你,你说话不算话!”胡利奥抖如筛糠,他尖叫,尖叫得像个女人,“你明明说过只要我答对问题就放过的……你明明说过!”

“不,我说的是——答对了的话,就让你多活几秒。”李观棋蹲下身,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事实上,我让你活了足有一个半小时……而不是几秒。”

胡利奥嘴唇蠕动:“……”

“我听不见。”李观棋起身,无所谓地提议道:“你可以说大点声。”

“我,我是说……你就是个骗子!”

或许是知道自己今天是必死不可了,所以胡利奥怒从心起,即便是因为倒吊着的关系看不见李观棋的脸,却还是瞪着眼,“你这个狡诈的!可恶的!欺诈者!”

“唉……多冤枉啊。”李观棋叹了口气,并不在意地回复道:“我可是个老实人。”

“有你这么可怕而又残忍的老实人吗?!”鉴于右手上的疼痛直到现在还是那么的清晰可见,胡利奥惊恐万分,忍不住失声尖叫道:“你甚至是毁掉了我的手!我的手!!”

唔……可怕而又残忍?

李观棋闻言愣了一秒,然后立马就乐了。

“那你们可得好好反思一下自己都对老实人干了些什么。”

李观棋回味着她这不到半个月里所经历过的那些事情,只觉得每一件事都充满了戏剧化。

“先是赌场,我本来是要去搞钱,但却没想到第一发就中了头彩,遇见了变态,先是没了胳膊腿,再然后则是眼睛……”

“好不容易带着钱出了赌场后和同伴会合,我们又碰见了见财起意的劫匪,这些人有刀有枪,一副不光劫财还要害命的模样,可真叫人害怕……”

“哦,然后还有边境的那个乌特长官,以及这个宴会,谁能想到过来蹭个饭就要把人生赠送给奴隶商人啊……”

“而至于残忍……哈!鬼知道我甚至在半个月之前还是个得过三好学生奖章的守法公民?”

说起这些,李观棋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像是在压抑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倾泄口一般。

她花了整整半个小时,将这半个月以来的所有经历——从赌场玩命到小巷遇险,再到这场血色宴会,甚至是包括死亡读档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了“胡利奥”这个将死之人。

“或许对你来说这不过是一件再微不足道的小事,你只是将人拐卖送到了奴隶贩子的手里,没花费什么代价地赚了一笔不菲的钱款,也没杀人,反正贩卖奴隶这种事情在你们贵族的这个圈子稀疏平常,法律允许,所以根本算不上是犯罪。”

李观棋说着,拉过一旁装在水桶里的清水,一边清洗着凝固在刀面的血迹,一面半歪着头斜眼看人,“你——知道黑奴吗?”

“……不,不……我不知道……”

胡利奥僵硬地摇头,他面如死灰地看着正在洗刀的李观棋,已然是被吓傻了。

毕竟作为一个正儿八经的旁观者,李观棋嘴里的那些什么死亡,读档和世界意识,在他听来无非就是一个疯子的疯言疯语。

这家伙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而只有天才知道他都会对他干出什么事来!!

“我……我没听说过那个……跟我没关,没关系的……”

胡利奥颤抖着,要不是因为被倒吊在了架子上,他简直恨不得离李观棋越远越好。

“啊,这我知道,但性质上跟你干的事情也差不多。”

李观棋转开了头。

“虽然现在已经不存在了,但在那个国家,这种类似的事情曾经却确确实实地发生并持续过上百年,以至于被人记录在教科书上流传至今。”

“哦,他甚至还被拍成了电影,即便是在放映时剪切了很多【残忍】而【真实】的镜头,却仍旧能让人即便是搁着屏幕也能够那扑面而来的血腥与绝望,恨得让每一个旁观者都咬牙切齿。”

“可……可……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胡利奥颤抖着:“我可没有买卖过你说的那,那个,那个黑奴啊……”

李观棋:“……”

李观棋沉默,并在沉默中洗净她的刀。

胡利奥受不了这样的压抑,试探着出声:“你……”

“我不在乎那个,至少现在还不在乎……”

李观棋在黑暗中苦笑,即便是那苦笑中带着血腥的味道,但她仍旧是在苦笑。

“而之所以会说这么多,则是因为我想告诉你,我知道大多数奴隶的下场是怎么样的,并且还非常的了解。”

李观棋闭上眼睛,一瞬间满脑子里都充满了血肉横飞的场景,以及电影里黑奴们在种植园里没日没夜地干活,直到那红艳艳的鲜血将每一支洁白的棉花都染上了猩红的颜色。

黑皮肤的人们带着镣铐躺在地底下尖叫,白色的棉花拧紧却能流出鲜红的液体……

种植园、九尾鞭、鬣狗的狂吠的声音在纷乱的尖叫声中是那么可怖且震耳欲聋……

“我太了解奴隶的下场了,所以作为一个老实人,没错,尤其是作为一个老实人……”

李观棋拿着刀,一步一步地从火光中走到了阴影里,神情晦暗不定。

“我实在是太害怕你这种人能够活在这个世界上,以至于在你喘气的每一秒里都让我寝食难安,吓得我对活着这件事情都有着下意识的厌恶。”

“可,可我是贵族!”

胡利奥面如死灰,但有一种求生欲却促使着他做着临死前最后的挣扎,即便那挣扎,愚蠢得可以被完美地形容成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但他依旧挣扎着。

“杀了我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法律会制裁你!你的下场只能会是吊死在绞刑架上!”

胡利奥尖叫着威胁,事实上,鉴于他此刻的表情是那么的惊恐,所以李观棋有些分不太清他究竟是在尖叫还是在威胁。

特别是在恐惧、彷徨、愤怒、绝望、憎恶与侥幸等好几种情绪汇聚交错地集中在同一个人的脸上时,李观棋只想赞叹一下这个“统计图”的牛逼,而不是真的去几成几地为其做好分类与规划。

“只要杀了我,你的下场绝不会比我好过!乌特他肯定不会放过你的!你死定了!”胡利奥还在大叫着,棍里夹糖地耍着他那愚蠢的小聪明,“但只要你放了我,我是说……放我一条活路的话,我发誓今晚这事我不仅既往不咎,甚至是还能许诺你一大笔钱财。”

李观棋:“……”

李观棋沉默。

“看吧,我就知道你也不想背上一个贵族的性命,毕竟你是这样的年轻,不是吗?”

或许是李观棋的沉默给了胡利奥一种这事其实还有得谈的错觉,所以他吸了吸鼻子,想要让自己看上去优雅一点,循循善诱地谄媚道:“但只要你放了我,这些罪孽你不仅不用承担,甚至是还能……”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完,只是用着期待而又谄媚的眼神小心翼翼地去打量李观棋的表情。

“哦。所以你说完了?”

李观棋体味着胡利奥那种并不真诚的谄媚,奇怪地瞧了瞧胡利奥,一副“老子让你活这么久都是给你面子,你还敢狗叫”的表情。

“贵族的命……嗯,你觉得我在乎那个?”

“……什,什么?”胡利奥的期待与谄媚全部都僵硬在了脸上,形成出了一个滑稽的表情,“我,我……”

“其实要我说,王朝的腐朽早就应该中道崩殂了,所以像你这样的王族贵胄死了又有什么所谓?”

李观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压榨人民,奴役人权,蔑视生命……哈,临死前还是改革改革您那迂腐的思想吧,大人。要知道,现在的流行趋势可是革命者们的塔塔开。”

李观棋举起刀,比量了一下大概位置后,干净利落的划破了胡利奥大腿上的大动脉。

“你,你们,或许是第一个死的,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李观棋拿出一条绳子将其绑紧滞缓一下出血的速度,以至于胡利奥会死,但又不会那么快地死去。

胡利奥看不见李观棋的动作,只能感觉到大腿一痛,然后湿润的感觉从上而下地蔓延过他的身体,路过他的后背,接着攀爬上他的脖子、最后:则一滴一滴地落入到被李观棋安放在脑袋底下的水桶中。

哒、哒、哒……

那听上去真是像极了死神的脚步。

“世上没有后悔药的,大人。”

李观棋把手中的刀扔到了一旁的水桶里,然后蹲下身,对着胡利奥继续道:“我保证,如果情况需要,那些其他跟您一样不长眼睛的王族贵胄我也会一起扬了,好让你们在地狱里泡油锅的时候,还能组成个足球队找找乐子。”

胡利奥:“……”

胡利奥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刚刚开口的一瞬间,他突然注意到了李观棋的身后,那个穿着好似老管家的那个人,因为在李观棋之前来回的走动所干扰,在不知何时已经由背对着他的姿态,变成了一个朝向着他的视角,得以让他看清了对方的脸。

是老管家没错……只是,从他那已经完全灰败了的脸色,和睁大了的满是血丝的瞳孔,以及满脸的血迹,和脖子上那条狰狞的伤口,都不难判断出此人的死因,以及那已经凉了有一阵子的现实。

这时胡利奥才突然意识到,周围的人其实并不是像他想象中的那样,都陷入了昏迷。

而是他们所有人早在他醒来之前就都已经死……只剩下他一个活人!

老管家是他的亲信,几乎是从小就陪伴着他的成长,如父亲一般照料着他的生活起居,所以对于他的事情可谓是了如指掌。

以至于就算是有些事情是他背着老管家去做的,但老管家也能能够凭借着对他的了解猜测出一个大概。

所以在对他的问话开始之前,李观棋其实就已经问到了她想要知道的那些情报,以至于在询问他的时候,几乎是不用思考就能够立马就判断出他的回答是真是假。

恶魔!这家伙就是一个恶魔!

“他,他们……”

胡利奥颤抖着声音,面容扭曲,心态在崩溃的边缘来回地反复横跳。

“怎么了?”

李观棋低头轻笑,“看见孟婆她老人家端着汤站在奈何桥上等你了?”

胡利奥:“啊……啊……”

胡利奥说不出话来。

当头一棒。

那一瞬间,那笑声犹如一条冰冷的毒蛇,沿着他的身躯缠绕而下,冰凉的鳞片攀爬着他的脊髓,使恐惧束缚着他的灵魂,让人喘不上气。

刹那间,胡利奥全身的血液都迅速冷却了下来,牙齿忍不住打颤的同时,遍体生寒。

死寂一般的沉默……

……

“我,我后悔了……真的……”

许久后,才在恐惧中缓过神来的胡利奥,发出了一声好笑而又响亮的抽泣声,“我不该那么做的……我是说……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

胡利奥终于不再尖叫了,他现在的声音很平静,即便是那平静的声音里满是绝望。

“我想要改过自新……”

他闷闷地说,带着点显而易见的哭腔,满怀真诚地开始后悔。

“我知道那是不对的……我只是,被金钱迷得鬼迷心窍了……我是知道的,我不该那么做的……求求你了,我是真的不想死……我可以把我的钱都给你,我以后也会去当个好人……只是,求你……”

李观棋:“……”

“唉,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在认错,但我希望你是……好吧,我就当你是真的在认错,可是这实在是太晚了。”

李观棋又叹了一口气,“反悔是可以的,但你不能等人没活路的时候再反悔呀,造大孽了,怕死谁都有,但是做人要有担当……”

李观棋几乎是温和地跟胡利奥说道:

“我是说,你得去死,这事没得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