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义见自己的腿能走路了,心里既高兴又惊讶。
既没有吃药,也没有打针,更没有涂膏剂,啥子药都没有使用,伤口就这么快好了。
孩子们和老人坐一坐,一起唠家常,难道就是最好的良药?
这药效还如此管用!
林正义看了看墨掉,然后看着西门乐和老板娘说:
“真正的解药他那儿没有,而是在你们手里。”
牛山林和按摩店老板娘的心迅速缩紧了。
“我们哪里有解药?爹说话神出鬼没,哪个晓得啥子意思?”
思至此,二人禁不住同时问道:
“爹,您说解药在我们手里,在哪里?”
“你们和好,以后常回家陪我说说话就是最好的解药了。”
牛山林和按摩店老板娘相视一眼,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幸福地笑了。
林正义感叹道,“乐乐呀,那些年你一个人走,一个人过,一个人在外担当又承受不容易啊。”
“父亲。”
“给我说说你都经历了什么?”
“父亲,孩儿是一个没有用的人。”
“你心里有爱,有坚持,有信仰,生活不会差到哪里去嘛!”
“爹想知道,”老板娘暧昧地说,“你就说出来吧!”
“我还真想知道在地面世界经济大开放大发展时期,你都做了一些什么样的工作?”
牛山林虽然对过去的事情不愿再忆起,但是父亲有这么个要求,就放开老板娘的手,扶林正义坐在沙发里。
“父亲,您想听?”
“想。”
既然陪老人说话不但能治病,还能减少老年痴呆症,说说也无妨。
再说上千年不见,说他三天三夜都不带重话。
肚子里有话不说出口憋着难受不说,也不利于健康。
此时此刻谁先说,谁后说?既然点名要他说,就当汇报工作吧。
下面是牛山林的讲述:
我从所里放出来的第四天,就变卖了家里值钱的东西作为盘缠,坐车到县城,再转高速大巴去市里。
来到火车站他一下子蒙了,不晓得自己该去哪里好。
因为那些年我一直不关心外面世界的事。
在火车站徘徊了老半天,一来买不到票,二来还真不知道该去哪里好。
于是在售票大厅外转了几圈,在火车站南广场溜了几个来回,然后坐在地道出口台阶上歇脚,天就黑下来了。
几百年前的火车站和如今的火车站变化很大。
当时我从南广场走到火车站北广场,那里是通往机场的941路公交站点,离站点不远的地方有家小旅馆。
就是那年父亲带我达到省市住过的那家小旅馆。
既实惠服务又周到,后来成为连锁店——飞来春大酒店。
要了一间大床房,告诉前台凌晨二点半叫我起床排队买票。
白天赶了一天汽车,就睡了一天。
所以晚上睡不着坐在床头看小说书,一看就凌晨一点多。
正准备躺下睡一会儿,又怕前台不提醒我错过排队买票的时机。
所以索性就不睡了,于是洗了个澡,便早早地来到火车站售票口。
门口已经有十几个人站在路灯下排好了队。
我走上去排在队伍的后面,后面的人越排越多,排到马路上。
六点整售票大厅的门缓缓打开,执勤法警挥舞着手里电警棍,来回维持秩序。
而那些排队的人群见门打开,像圈里的鸡鸭鹅精神起来,你推我挤,闹哄哄的。
茫然的面孔望着售票窗口上面那个红色的大屏幕,合计着上哪里到哪里,几点的车,多少钱,队伍的脚步一点一点在移动。
六点一刻售票口正式开始售票,队伍已经排到941路公交站点。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所以不知道坐哪趟车,也抬起头看着售票看板。
那大大的红屏幕好像张大的血盆大口,我有点晕血,忘记移动脚步。
前面就空出半个人的位置,在队伍旁边的一个年轻小伙子嗖地就插了进来。
后面的人就开始抱怨我,议论我,责怪我无能。
我是山里老实人,觉得这么庞大的队伍插进这么一个人,就像往大海里扔进一个石子没有必要把他清出去,万一他家里有急事呢?
就在我理解那个年轻人的时候,看到他左耳后有一颗黑痣,觉得像自己耳垂下坐上去的假黑痣。
就要去看他的脸,身后却卷过来一阵狂风,把齐整的队伍冲歪了。
当我正要回头看时,只见两个便衣警察各伸出一只手,揪住那年轻小子的长发,像杀猪一样拖出队伍。
那个稍微高偏瘦的警察抓住年轻人的衣服在前面拽,那个矮胖矮胖的警察在后面用脚踹,弄出了售票大厅。
售票大厅立马恢复了次序,我继续思考着要买哪趟车,往哪里去。
当我看到省市三个字的时候,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紧张和恐惧。
但随之而来的又是思念和渴望。父亲还在牛山下,弟弟去了省市找我们。
夕阳和西门花林离开之后,我回过一趟老家。
听说西门欢考取了大学,在衙门里工作了一个时期,借了好友的钱,还向银行贷了一笔款,从此杳无音讯。
老家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
尤其跟西门欢好过的那些小女朋友百思不得其解。
辛辛苦苦念书,好不容易混进衙门有个铁碗,眼看就要享福,却连招呼都不打,悄无声息地离开也罢,为啥还欠一屁股债,留下一个骂名。
不过小女朋友都很庆幸身虽受损,但钱财还在。
我得知这个消息就更不敢露面了,便从侧面了解情况。
原来西门欢上省市找父亲和我来了。
看着省市二字,我像看到了父亲和弟弟,心血涌上心头!
马上就要见到亲人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
“下一个!”售票员在玻璃柜台内叫道,“下一个?”
我赶紧一步走上去,趴在窗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要去哪里?”
“西门欢!”
“西门欢?”
售票员一边念,一边啪啪敲击键盘,始终没有找到这个地方,就抬起头问:
“你是不是搞错了,莫得这个站。”
“林正义呢?”
我着急忙慌地说,“就是林正义!”
“林正义?”
售票员一边念,一边啪啪敲击键盘,还是没有找到这个地方,又抬起头问:
“嗳,你说的好像是人名,不是车站。”
我心里一震,“我咋把弟弟和父亲的名字报上去了呢?”
于是赶紧赔礼道歉:
“对不起,我一想到要见父亲和弟弟心里激动,就把他们的名儿报出来了。省市,我去省市。”
售票员抬起头认真地看了看我:
“你这个人-----。”
售票员一边敲击键盘,一边问:
“几号的车?”
“最近的吧。”
“118次可以不?”
“要得。”
“卧铺还是座票?”
我知道卧铺要比座票贵多了,所以想都没有想就回道:
“座票!”
“软座还是硬座?”
这一次我犹豫了:我舍不吃舍不得穿,又是光棍一条,把钱节约下来干啥子?
老子买不起卧铺,难道还买不起一张软座吗?
于是说道,“软座,靠窗儿的。”
“337块。”
“嘿,哪来这么贵哟?”
“你买不买?”售票员故意威胁地说,“不买后面来----。”
“买,咋块不买呢!”
“买一张普通软座。”
付了钱拿过票,目标算是明确了,我心里一阵欢喜,回家见父亲和弟弟。
然后跑进德基吃早餐,点了两碗皮蛋瘦肉和两根油条,才刚刚吃饱!
出来道左手拐进家便利店买了几瓶矿泉水和方便面,满满两个袋子准备在火车上吃,这样省钱。
回到小旅馆续了房钱,进入房间这才觉得有点撑,便坐在马桶上掏出车票一看,买的是第二天凌晨三点一刻的车。
也就是说我还要在火车站住一个白天和半个晚上才出发省市。
不管去哪里只要定了行程又由不得改签,那就只有定定心心等候。
我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舒舒服服拉出秽物,遥远的路途也就不遥远了。
走出洗手间忽然感觉有些困,这才想起昨夜一夜未睡,靠在床头就睡着了。
大白天做噩梦牛我还是头一回。
躺下不久,我梦见一个小子翻窗进入房间,一只手按在我心口上,一只手在我身上摸。
我急得不得了,以为那小子要切割五脏六腑换钱使,便张大嘴喊,又喊不出声。
两手乱抓又没抓到东西,身体像灌了铅,重得动不了。
冥冥之中好像知道自己做噩梦了,又好像在现实生活中。
抬胳膊伸手掰自己的眼皮,强迫自己睁开眼,手却抬不起来。
我就喊爹,爹不应,叫娘,娘不灵,就唤弟弟,弟弟听不见。
在无助慌乱之时,也许是急了,我叫了一声夕阳,又叫了一声西门花林,按住我的那双手才缩回去,噩梦结束了。
噩梦之后,会睡得更舒坦。
我从上午八点一觉睡到下午三点半,做噩梦的事已经不记得了。
我爬起来上了个洗手间,本来要去外面炒几个小菜独酌几杯酒。
一想到这次要去省市就想起父亲的音容和阔别二十多年的弟弟。
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难过,顿时觉得饭菜无味酒肉不香,胃口全无。
于是倒头继续睡,这次睡得更香。
醒来时已经是夜里零点,离开车还有三个小时。
我赶紧洗了把脸,烧了一壶开水,吃了两桶牛肉方便面和一袋花生米,喝了一瓶半斤装二锅头。
到后来连自己都不晓得是先喝完酒的呢,还是先喝完两桶方便面汤的。
拿起行李直奔候车室。
候车室已是人山人海,大包小包塞满旮旮角角,脚都没地方落。
我既没有多余的行李,也没有同路的伙计,单身匹马独行独往,没有顾忌。
我几个大步就挤到检票口,找了巴掌那么大一个靠角落脚,活生生把自己塞下去。
然后把行李垫屁股下,闭上眼睛等开闸上车。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年轻人嚷着挤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家里有急事情插一下队,实在抱歉--。”
刚说完抱歉,他一脚踩在我的脚背上。
我痛醒了猛然抬起头看着那小子。
那小子赶紧弯腰点头,不停地说:
“对不起。”
我只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话,双手放在膝盖上,头搁在手臂上趴着继续睡。
与其说是装睡,还不如说是赖着不走。
就在我把头往手臂上放的时候,发现那小伙子侧过头看着检票口!
我无意中看见他右耳后有一颗黑痣,心里一惊:
“这家伙真有本事,怎么买到票进来的?”
我在心里想:“哦,他家里有急事,跟那两个便衣警察说明情况之后把他放了,还给他内部票----?”
“老哥,老哥,”那个小伙子叫我。
我有些不耐烦地抬起头看着他:
“整啥子?”
“人多你就别坐着了,站起来一个地儿能站好几个人呢。”
本想说我坐着站着车站领导都不说话,你是哪根葱?管得特宽了吧?
可是那小伙子这么一说周围的人盯着我看。
我就再也坐不住了,只有慢慢爬起来,把包拧在手里,转过身不看那多事的小伙子。
我不看那小伙子,不代表小伙子不搭理我
只听那小伙子在身后说道,“还是大哥敞亮,谢谢!”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那小子一眼。
没想到这一眼我们却对上了话,那小伙子热情地问道:
“大哥,您上哪儿去?”
我觉得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毕竟别人热情开口叫大哥了。
“有事吗?”
“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万一与大哥同一趟车,车上跟大哥做个伴?”
“省市。”
“巧了。”
“你也去省市?”
“我家在省市牛山区。”
“你是本地人?”
“啥子本地人外地人,都是地面世界的人。出门靠兄弟在家靠父母,小弟要是对不住的地方还望大哥多担待些。”
一来二去,两个人聊得很开心。
这时广播里开始播报发车信息……。
所有的人打起精神,拿好自己的东西,排好队,准备检票进站了。
候车室里那些人像兵马俑活过来一样,一阵骚乱,嚷个不停。
那小伙子伸长脖子过来问:
“大哥,你是哪节车?”
“7号车厢。”
“哦!”
那小子说:
“1,2,3,4,5,6节车厢是卧铺车。7,8,9,10,11节是软座,14节是餐车,15至20车是卧铺,最后21节是邮厢。”
我在心里想,“你小子对这趟车很熟悉啊!这龟儿子到底是整啥子的?”
那小子好像看出了我心里的疑问,
于是说道:
“我爹是这里的,我娘是省市的,倒插门女婿。我经常坐这趟车回来看爷爷奶奶。”
“你爹妈不回来?”
“他们哪里有空回来,天天只顾着赚钱赚钱忙----。”
检票员站在检票台上,打开了铁闸,就像打开了鸡棚大门。
男男女女手里拿着小包,肩上托着大包,弓着背通过闸口往站台跑!
那小伙子眨眼不见了,像钻进了那个女人的衣服l带上了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