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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思利害魏圭交底细 杭州城…

魏圭表面不露声色,内里却是心惊肉跳。听说过方少石这个人物,却不知他是锦衣卫的人。

方少石看出魏圭的犹疑,“魏兄,实话讲,查刘家的绝非只我2人,我也并非为救你跟来,而是放心不下我师弟才与你遇上。方某觉得你不该为刘家赔上性命,冒险实言相告,何去何从,给1句话。”

事到眼前,魏圭宁可信其有,而不信其无,1咬牙道:“我信了。这便随你俩去,将我知全部报上。”

王正阳住的地方经过先前的打斗,不能再回去了,3人回方少石的住处。

已是丑时,3人自后窗而入,方少石到柜台,从迷迷糊糊的伙计处要来纸墨。

燃上角灯,魏圭说,方少石记,王正阳留心着门外的动静。

刘家的财富让方少石、王正阳震惊不已。杭州、应天两府共拥有肥田数十万亩,豪宅无数,仅魏圭就说出十几处,甚至在4川也广置田产。

另外,定期向朝中重臣、权贵以红利的名义送金银。

魏圭道:“在下常年在盐池,所知都是他们言谈中蛛丝马迹得来,未知的财物比这些自是要多得多。”

方少石:“恭喜魏兄悬崖勒马,保全了姐弟性命,眼前你们如何布排?”

魏圭:“天亮时,车马队1分为2,1路向东往应天府;另1路向南赴杭州府,我去应天府。”

方少石:“那我与师弟也分开各跟随1路。”

王正阳想起许莜儿,觉得杭州还有个亲近的人。便道:“大师兄,我有个姑在杭州,我正好顺便去看看。”

不用王正阳说,方少石也得跟魏圭走,他怕魏圭1着急,立马奔回京城,向她姐报信。若刘凤林得知了消息,提前做好准备或逃走,那自己便是把圣上和锦衣卫出卖了,半生英名完了,还得杀头。

方少石:“我随魏兄走。”

天色未明时,魏圭自后窗先回去了。

王正阳这才扑通跪下磕头,想想自与师父、师兄分别后经的事,泪流满面。又怕门外听见,不敢大声,“自与师父、师兄分别,日夜想念。”

方少石拉起师弟坐下,“我们也想你。这些年我怕你出事,怕你荒废了功夫,看到你后,才放下心来。师父也总念叨把你丢下,只能算是教了半个徒弟,让我日后若有缘给你补1补。”

王正阳问:“师父、2师兄现在何处?”

方少石:“师父说你2师兄缺少历练,带他4处走去了。你教训过的那个歹人可寻过你麻烦?”

王正阳:“被我杀了。”

十年了,王正阳1时不知从何说起,天已露出鱼肚白。

方少石:“马上又要分开,京城再见时详谈。我观你身上浊气太重,日常酒肉少些,不可贪恋女色……。”

见王正阳脸1红,方少石:“哦,你成家了?”

王正阳1想自己娃都有了,便道:“内人已怀孕。”

赶紧把话头转到别处,“大师兄,方才这个人出招虚实难测,武功是何来路?”

方少石:“他叫魏圭,阴阳门顶尖人物,你已与他交过手,他真要杀你,你躲不过。”

王正阳:“他自窗而入时,明明攻我眉心,我却觉到膻中穴杀气逼人,想来他攻的就是膻中穴。”

方少石问:“你睡着,如何察觉到他要刺你?”

王正阳:“我梦中惊醒,他正好落下来。”

方少石摇了摇头,“艺无止境啊,有了空闲我俩好好探讨1番。分手后你独自跟随,仍要小心。京城何人派你来?”

王正阳拿出腰牌让方少石看。

方少石端详着,“曾是平阳府知府么。”

王正阳将前后略说。

方少石:“我只知锦衣卫在查刘家,原来邓大人早有布排,如此大事,想是有来路的。

如此,你杭州事罢,1到京城先去正阳门西边的来和客店与我会面。之后你去见邓大人,我去锦衣卫交差。”

天色已明,挨着客店有个小吃店,方少石要了两碗扣面,王正阳呲牙道:“我吃3碗”,他怕惊到方少石,还少说了。

王正阳风卷残云,几乎与方少石同时吃完3碗面。

方少石摇摇头,“怪不得你身上浊气重,让吃拖住了身子。”

王正阳:“我小时饭量1般,自随师父、师兄练了功后,饭量1日大似1日,日常能顶3、4个人吃。”

方少石叹口气,“筋骨长成,就无需吃那么多了,我们分开得太早,看以后能不能给你调理1下。”

王正阳与大师兄依依惜别,随车马队日行夜宿。

白日,路边的田野稻浪翻卷,或依山傍水,或1望无垠,或远或近,点缀着大片、小片的白墙灰瓦。

天气渐热,王正阳还穿着夹衣。

1进杭州城,处处拱桥石栏,柳垂水波,果然与先前所见风物大不同。

北面来的人1眼便能看出,本地人早已是轻纱薄绸,软底的绸鞋,做劳力的也都穿4面露风的麻衣、草鞋。

跟着4辆马车、十匹马,顺着水绕了1大圈向西拐,1片围着高墙的庄园,正门1块紫檀大匾写着“保荣园”,车马从侧门直接进去了。

王正阳分不清是在城中的什么地方,看了看日头,辨了辨方向,想着他们1时半会儿不会出来,便沿街寻到成衣铺。1身浅蓝绸道袍、1条深蓝丝绦、1双软底黑绸鞋、1条网巾,又买了把折扇。

附近找了家客店换上,觉得自己与当地人无异,便在这片庄园周围慢慢遛达,眼睛却不离那门。第2日,仍早早去守着。

两日后,那车马队出来,原路空载返回,王正阳则继续盯在这里。

杭州府城繁华,人也多,早起遛达的,半夜喝酒唱歌不归的1群群的人不绝,王正阳走在庄园周围倒也不显眼。

终于,1个中年男人带着4个壮汉各拎着沉甸甸的包裹出来,上了马车。

车向东,拐到南北向大街,向南行了约半个时辰,眼前山石奇秀,竹木摇曳,流水汩汩,1片片白墙灰瓦的高矮庄园稀疏地坐落在山脚之下。

进了最东面1处庄园,那4个汉子守着车,中年人拎着1个包裹进去,如此送完了4家。

王正阳决定当晚便去探1探保荣园。

子时鼓声过了1阵,推开后窗,却见楼下仍有不少行人嬉笑游玩,没法跳下去,才知这里客店彻夜不关门。自门而去,不紧不慢往保荣园附近走。

半个月亮挂在当空,桥下的水波闪着片片的碎银,客店堂馆的灯笼依旧亮着。

过了石桥,沿着石板路走了1阵,来到保荣园的北墙,高墙加上粗大浓密的柳树,又是月光的阴影处,这种地方无闲人经过。

拣了棵高树上去,往墙里看,只见亭台楼阁、水榭长廊,重叠林立,苑如画中仙境,1时不知该往哪里。

寻了个月光照不到的地方跳进去,偌大的庄园里却是静悄悄。

4下瞅瞅,1幢幢高高低低的亭台楼阁,居然都是4面镂空透风的望风景之处,没有能住人的。

选了个最高的楼阁上去,借着月光张望,见莲池的东西,各有两处相连的院落。

王正阳先去探西面两处,后面带2层楼的4合院里只有两人住在门房里,想是下人。

前面的也是几人住在厢房里,窗前晾着麻衣,应该不是存金银的地方。

再去探东面两座院落。果然,靠墙的马棚里几匹骏马咯吱咯吱地嚼着草料,旁边的棚里几辆豪华的马车。

后面的院落里,正房、厢房、南房都有人睡,前面的院落也有人住,运来的金银定在这两座院落中的1个。

王正阳不敢久留,仍自庄园的北墙而出。

返回客店时,柜台的伙计睡眼惺忪地抬头看了看,见王正阳手里晃了下房牌,又趴在柜台上睡了。

躺在客店床上睡不着。王正阳开始困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王最信任的1伙人都在明抢暗夺。

接下来的1个月,依着魏圭所说,又寻到了刘氏家族在杭州的7、8处庄园,但金银只放在保荣园1处。

王正阳将这些画了图揣好。至于乡下田地,却是无从查起。

思来想去,就此作罢。明日去寻访莜儿姑,他听赵俭叔念叨过,吕老爷赴杭州任督学佥事。

第2日1早,想着要到吕府见长辈,将自己重新梳洗打扮1番,买了两瓶陈年女儿红、2斤荷花酥,去杭州府衙门打听。

杭州府衙从外面看比平阳府大得多,虽比不得洛阳王宫的气派,却是精致秀美,白墙、红窗、灰瓦,大门里隐约可见绿竹掩映、花木繁茂。

王正阳看得有些呆,他发觉好的东西谁都喜欢。昨晚他梦见自己在保荣园里徜徉,醒来居然生出些许遗憾,甚至想有朝1日能带上荷儿、春花1同住在这里多好。

突然1个声音,“呔,贼头贼脑瞅什么?”台阶上1个衙役喝道。

王正阳忙上前作揖,朗声道:“差爷,小的是杭州府督学佥事吕老爷的亲戚,自山西平阳府来拜访。”

那衙役翻着眼白想了想,“督学衙门……你往涌金门那边去,到这里干甚。”

王正阳道了谢,拎着酒和点心1路打听着往西,约摸半个时辰,到了涌金门。再打听,又往北拐,走了少半柱香的功夫,转过1个雕砖画栋的大牌坊,两边是盛开的大花圃,秀竹间假山峻奇,流水环绕。

大红门里,不时有书生模样的进出,1个面容白皙的老门禁盘问着想要进去的人。

王正阳过去作揖打问,老门禁打量他,“你是他何人?”

王正阳:“吕老爷是小的姑父。”

老门禁:“既是至亲,居然不知吕老爷已于两年前谢世?”

王正阳惊道:“我姑母现在何处?”

老门禁:“老爷的府第我等如何知晓。”

王正阳将酒和点心放到台阶角上,作了个大揖,“门爷,小的自山西平阳府跋涉数月到此,只为见姑母1面,万望门爷代为打听,这点小礼权做孝敬。”

老门禁看了看,“看你来1回不易,老朽且去费些口舌”,说完,拎了酒、点心,将王正阳和几个书生关在门外,等了片刻,老门禁出来。

“你自此1直向南,往清波门1带打听去。”

王正阳谢了老门禁,大步往南,沿着西城墙的路,从最北走到最南山脚下。此处地势已渐抬高,缓缓而上,整个杭州城尽在眼前,西面湖水波光潋滟,荡漾浩渺,确是好居处。

王正阳寻了1家点心铺打听,那掌柜在此处开店已有些年头儿,自然知道些。

“你问那个两年前谢世的吕老爷府上,早已转与他人了。大约1年前家眷也搬走了,当时我还看见,1共两辆马车走的,也不知去了何处。”

王正阳问:“大叔可知吕老爷的2房也1同走了么?”

掌柜:“你说那2房我见过。常见大太太带着丫头出来,她倒是少见。听人讲她没跟着走,留在了此处,究竟何处却是不知了。”

王正阳提着的心落下,依旧买了2斤荷花酥、两瓶女儿红。

“大叔,方才打听之人乃晚辈姑母,我行了两千里来探望,如何寻得到她?”

掌柜:“你往东面3宝堂打听去,隐约听她偶去买香烛之类,想是做了优婆夷。”

王正阳又费了1番周折,终于寻到许莜儿的住处。那是依着府第旁边扩出来的1座孤00的小院,白墙灰瓦的两间小屋。原是吕老爷有闲情之时种菊南山下放农具、花苗的地方,眼下单分割了出来。

没有门楼儿,两扇小木门关着,矮墙只及王正阳胸口,站在墙外唤道:“莜儿姑姑……。”

如此唤了几声,1个青衣灰鞋、头戴尼姑帽的女子推门往外看,面容清秀却透着几分憔悴,诧异道:

“这位兄弟要找哪个?”虽已过了几年,但王正阳见过许莜儿多回,那声音还记得。眼里有些泛潮,隔墙喊道:

“莜儿姑,我是阳儿。”

许莜儿愣了片刻,奓着两手奔过来,拉开门的刹那,王正阳赶紧跪下磕头,许莜儿拉起他,握着手问:

“阳儿,你咋来这里了?”笑着,泪却是哗哗地流。

王正阳:“莜儿姑,咱们屋里说。”

1进屋,王正阳不觉心酸。屋里虽不阴暗,却只有东边1床,中间1桌、1椅,西边1个小灶。

床上1条叠得方整、旧得起边儿的薄缎被和1个包着衣物的包裹。

灶台上放着1碗、1筷和1把木勺。墙角有个2尺高的小水缸,上面摆1根木棍儿,架着个葫芦水瓢儿。

最值钱的当是桌子正中摆着的1尊唐3彩观音菩萨像,1个精致的小香炉袅袅地燃着3支细香。

王正阳1瞅,两排灵位,上面是莜儿姑的婆婆、张老伯、袁大叔夫妇,下面是自己的爹娘,忙上前磕头。

许莜儿往小铁锅里舀了1瓢水,火镰引燃灶火,屋里便弥漫着淡淡的烧稻草的烟熏味儿。

许莜儿边添柴草边念叨着,“平阳城的人去了1半,自到了杭州,姑日日在观音菩萨像前祷告,求菩萨保佑你赵叔、荷儿姑、你耀祖姑夫、玉环姑、钰儿和你。姑心诚哩,菩萨会感应的。”

王正阳沙哑着嗓子,“姑,我玉环姑、赵叔也没了。”

许莜儿眼睛大睁着、愣着,继而跪倒在观音像前流泪念叨,“菩萨啊,我的哥们、嫂嫂们那么好的人,为何早早都去了……”,声音压着不大,却哀伤之极。

王正阳跟着跪在1边流泪,怕许莜儿悲伤过度,待她哭了1会儿,劝道:

“莜儿姑,且忍住悲伤,我此来是有事情要办。”

许莜儿止住哭,用家里唯1的1只碗给王正阳倒了热水,2人把这几年的事情你讲过来、我说过去。

原来,许莜儿1到杭州府,讲了单飞虎强夺庄园的事,被太太怨了几句,吕老爷把这事托给了早年的同门,便过去了。

许莜儿到来后,什么也没添置,只买了1尊观音像供在自己房里,其它事大太太怎么说便怎么办,倒也清静安宁。更兼这里依山傍水,风景秀丽,渐渐心情好起来。

不想几年前,吕老爷突然发烧、头痛、呕吐,郎中开了药吃下止住了。却是吃喝不下,人瘦得剩1把骨头而肚子奇大,是江南常见的大肚病,花了不少银子,熬了1年多人去了。

吕老爷花了老本儿置下这片不大却舒适的庄园,比平阳府贵3、4倍,本是要将这里做为终老之所,想着剩下的银两也够家人用度,却不想1场大病花去了不少,人还是没了。

1家人坐吃山空过了多半年。太太看出若这么下去迟早全家人要断米粮。1狠心变卖了庄园家当,得了1笔银子,回山东兖州娘家过日子。

本来,太太1直没把许莜儿当家里人,只不过有吕老爷护着,许莜儿处处顺从,太太挑不出什么。

可回娘家若带上许莜儿却是不伦不类。老爷已经没了,没法当妾养着;让她做下人又伤了老爷的名头。

便问许莜儿打算怎么办。许莜儿知太太不愿意带她走,说只求在此留1间陋屋、几斗白米度日即可。

这话正中太太心意,将庄园外的小杂院给了她,留下1百两银子,带着下人走了。

许莜儿原本的那个丫头,1见跟着她没饭吃,便哭着央太太1起带走了。

这样,许莜儿抱着那尊观音像搬到了这里。1百两银子却是不敢乱花,每次买十斤白米,就差数着米粒吃了,1年下来,居然只花了4两银子。

却又因为有几分姿色,有那游手好闲的年轻人便结伙前来相扰,大半夜矮墙外哄笑着唱荤曲。

许莜儿惹不起,又躲不开,尽量不出门。出门便素颜对人,头上也戴上了尼姑帽,那混混儿们见这个寡妇居然念起佛来,便慢慢不再来骚扰。

王正阳1想,爹和赵叔已没,自己必是要管莜儿姑。

“莜儿姑,我此来本是探望,没想你成了这般。我有事在身,在此久留不得,你也随我1起走。”

许莜儿叹了口气,“原本啊,我是活11天,只想着把婆婆伺候走,我便生死由命了,你爹、你赵叔救了我。

眼下在这里撑着,是想有1日或许还能与你们见面,无论穷富,1起坐坐热炕,说上几句话。谁想你爹娘没了、你赵叔、玉环姑也没了。

姑陪你几日,你1走,我便带了剩下的这点儿银子到庵里入伙,你爹他们就是到了那边,也是需姑给祈福的。”

王正阳:“有我,还有耀祖姑父、荷儿姑,定不会让你受这清苦。这里潮湿得没法住,随我先住客店去,我们1起离开。”

许莜儿:“你要往哪里?”

王正阳:“我先到京城向邓大人交差,再带你去西安,住我耀祖姑父那里,将来或许荷儿姑也去。若平阳府能容我们安身,我们便都回平阳府。”

许莜儿:“是咱平阳的邓知府么?”

王正阳:“正是。”

许莜儿:“邓大人也是我的恩人。你事情忙,姑怕拖累你,不如在此候着,待你忙完事情来接亦可。”

王正阳:“这1去1回,光路上就半年,再加上其它事情耽搁,怕是又要物是人非。既然好容易在1起,就别分开,待我为姑寻到安身之所。”

许莜儿道:“先是你爹、后是你,莫非是你爷儿俩前世欠姑的”,说着又垂下泪来。

王正阳起身院里瞅了瞅,问:“这小院儿可有房契?”

许莜儿:“太太只说已跟新主家说好,让我住这里即可,其它1概不知。”

王正阳:“那便无甚牵挂了。”

也没什么可带,许莜儿将观音像、香炉、灵位包了抱上,王正阳为她拎着包裹1起出了门。

走出几步,许莜儿回头望了几眼,施了1礼,流了几滴泪。

跟着王正阳往前走了1里地,上了辆马车,回客店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