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交给我们
等了数十年？
韦名传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不由得自嘲一笑，不无感慨地说道：“其实你想说的不是数十年……”
是数百上千年。
这半句话，年轻的剑南节度使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的修为登临当世绝巅，自然也就连带着地位也登临绝巅。有人说“高处不胜寒”，这句话自然有其道理存在，但对于韦名传这种人来说，他感到的寒，与这句话的原意也许并非同意。
年轻的剑南节度使看了看周围于痛哭中狂欢的人群，想到了许多，但脑海中最频繁跳出的，却是畏惧。
不错，畏惧。
“高处不胜寒”说得不错，毫无疑问真正身居高位的韦名传感受到了那种寒，但却与境界如何无关，而是真切无误的胆寒。
是的，胆寒。
瓜州的最终决战打响时，他已经拖着罗素打上了天。天上的战斗由他们两位虚境强者的互相攻伐造就，凡人不可以肉眼观之，看似是高妙不可揣度。然而究其实质，无论他们二人打得再如何火热，其实也并不对局势产生丝毫的影响。
不错，今夜的最终战果，完全足够决定瓜州未来的走向。然而恰恰正是如此紧要的节点，他们两位虚境对于局势产生的作用却……几近没有。
几近没有，那么也就是还有点作用。有点作用的意思是：罗素从英格拉姆带来了永堕光明，而摄政觉士康萨则毫无底线地真个将那玩意儿塞进了阿沛丹增彭措的脑子里。
永堕光明已经算作是战败的摄政觉士康萨最后的手段，老觉士通过抚顶的手段将这件超阶法宝打进阿沛丹增彭措的体内，满怀希望的认为也许可以借此改变局势。再不济，也能借此造成瓜州的大流血。
为了这个目的，罗素等人不远万里自英格拉姆而来。表面上看起来，德勒府与英格拉姆的联系时间并不算长，但想一想永堕光明这件传说中专门针对永镇太平的超阶法宝居然一直由英格拉姆保管、维护……若非今夜变故，这种情况只怕大夏至今不知。
嘿，真是……
韦名传感慨连连。
永堕光明出现的那一刻，说实话他是有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懵逼的。
永镇太平被带到了陇右这片沦陷的故土，这个情况他是清楚的。
周华良千方百计引诱携带了这把神剑的黄袍道士四人组去胡儿原，他也是清楚的。
在他的设想之中，有了这把剑，他们先天就立于不败之地——结果，他就看到了那轮太阳。
那轮太阳与永镇太平针锋相对，从设计理念到施展条件，所以世间能够真正发挥出永镇太平威力的不多，但能够操控永堕光明的却不算少。单纯以并未觉醒的永镇太平自行储存的火性元气去攻伐半醒的永堕光明，其结果也就可想而知。
韦名传承认，他当时拉着罗素上天时，心里沉甸甸的。
他也怕输。
输当然并不可怕，但，输就代表死。
一整个州，全灭。
这么几个字背后的凶残冷酷，即使是他这位虚境强者，也不得不感到窒息。
然后……他们就赢了。
是他们，不是他。
在整场战斗中，他韦名传起到的作用近乎没有，能够获取胜利，最终靠的正是此刻又哭又笑那帮家伙们。
那帮家伙们卑微如尘土，渺小似蝼蚁，他们也许连一口饱饭都难吃到，目不识丁就更是常态。至于身体康健、衣着整洁，这就更加与这帮人无关。
他们是大夏最普罗的大众，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Npc。在包括他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的观念以及几乎所有史书的叙事之中，他们都是最柔弱的群体。
然而，恰恰正是这样的群体，爆发出了令他这位虚境强者也感到可怕的实力。
那可怕的万民之怒竟然超越生死，还能源源不断为永镇太平及其持有者充能……只要想一想，韦名传就感到胆寒。
不错，胆寒。
他之前看向喻超白，眼神复杂，一直看了很久，方才确定一个他不愿意确定的事实：
瓜州毕竟还只是一州之地，一州之地的人共发怒火，就能发挥出如此可怕的威力。
全天下呢？
念及于此，韦名传的语气自然也就充满了感慨。
喻超白懒得搭理他，自顾自的晒着太阳，懒洋洋地说：“你要是没事，就来休息一下——阳光很不错。”
韦名传摇了摇头，答非所问又自顾自地说：“唐古坨王庭与英格拉姆为代表的域外大国的勾当，也许早就在大夏不知情的情况下开始了……”
想到这里，韦名传不禁看向喻超白手中那把神剑。
那把剑在太宗文皇帝手里，其实也只能说名气出众，具体的威力却不为人知。毕竟太宗文皇帝本人的实力就已经天下无敌，他使用什么武器，反而不太能够引人注目。倒是神剑的第二任主人，拿着它打出了最出名的战绩之一。
一战斩杀三位共同操控永堕光明的当世绝巅强者，永镇太平的凶名其实是自那时真正广为底层百姓所熟知。
然而纵然如此，单凭这把神剑自身，面对真正被激活的永堕光明也毫不例外的落败了。
那轮太阳是由唐古坨王庭的前辈摄政觉士率领全天下敌对太宗文皇帝的强者们共同打造，发挥出的威力着实不可小觑。
可惜，最终还是落败了。
这是否意味着，他在内的虚境强者们打从一开始，就选择了错误的修行之路？
这个问题他无法做出判断。
想不出来，那就索性不想。于是片刻之后，韦名传也毫无顾忌地一屁股坐下，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发出满意的叹息。
便在这时，喻超白忽地从地上坐起，静静看他看了很长时间，却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韦名传于是顺口说道：“辛苦你了。”
这一次，他表达了自己真切的佩服。
喻超白在他们这一代强者里证明了自己独一二的强大，但能让韦名传也说声佩服，并不在于实力境界。
喻超白摇了摇头，说道：“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不辛苦。况且功成并不在我，主要还是靠他们。”
“他们”指的当然是百姓们，但韦名传却继续看着他。
喻超白的精神上谈不上辛苦，但他满身汗水混合沙砾，犹如泥浆，脸上写满疲惫，任谁都能看出今夜的战斗带去了何等样的伤害。
韦名传想了想，认真说道：“这里的事情交给我。”
喻超白听出来了，“这里”，指的是陇右。
换句话说，朝廷的兵马，终于要伺机收复陇右失土。
喻超白看了他一眼，没有道谢，也没有继续休息，神色古怪的问：“你们……不是打算放弃这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