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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枯夏思良医 > 第114章 棋局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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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烛火又点两盏,半个房间都有了光亮。

手忙脚乱的将人安置坐下,张良起了一身汗,那边吩咐高兄准备的解酒汤也热在火上,他才松了口气也坐了下来,得空好好看着对面的人。

这夜半来客正是张良此次来找的友人。

昔年韩灭后游历至楚地,那时韩赵魏先后被吞并,秦国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失去三国屏障的楚国压力倍增,百姓头悬利刃人心惶惶度日,连张良都觉得毫无头绪终日浪荡于山野乡间。

一位面容俊朗的英武少年在这时站了出来,他鼓舞当地百姓兴农兴商,并带领族人下属操练,积极应对可预知到的家国危机。

张良起了兴趣与之结交,对方姓吴名芮,不仅文武双全,还精通兵书阵法,两人相见恨晚彻夜长谈数日,互引对方为至交知己。

张良家国之仇在身未能久留,月余后便向吴芮辞行前往了齐地。

几年沉浮磨砺成就了博浪沙的惊天一锤,在项伯强烈相邀下他想起当年之约,便试探地托人送了信。

回信出乎意料的快,他才知晓秦统一后变番邑为番县,好友吴芮被推选为第一任县令,当地人敬称为番君。

多年后故人依旧,吴芮一个高兴,戒了多年的酒瘾上头,这不就喝大了。

一番闹腾后,吴芮看着比之前更清醒了,张良却不敢松懈,一碗解酒汤端到他面前。

吴芮乐呵呵接下,目光在两人间流连。

“夜已深,吴兄有事找良?”张良看他乖巧的喝着解酒汤,轻声询问。

当年相交时他是以韩国姬良的身份,如今姬良的通缉令遍布全国,吴芮身为县令不会不知晓,可自他来后对方只字未提过。

夜里,最适合讲一些见不得光的话。

张良,一直在等对方开口。

一旁的高兄将目光移了过来,在两人紧盯的视线下,吴芮却露出一抹类似尴尬的情绪。

“本来都睡下了,这不这两天喝多了些,我夫人她,咳……不提这个,我就出来透口气,正好看到你房里灯亮着,就来找你了。”

房内的氛围又活跃开了,张良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抿唇强忍着没笑出声。

“咳咳,我来前你们聊什么呢?非要大晚上的偷摸着说悄悄话。”吴芮一本正经。

张良说:“让吴兄见笑了,谈不上悄悄话,也是睡不着闲聊两句。”

他这话刚落,高兄不乐意了,他当即反驳:“闲聊?番君你不知道,公子他就是在耍我玩。”

该讲的什么都没说,净问了些莫名其妙他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吴芮又咳了两声,看向高兄:“依照大秦律法,凡官吏者无论大小都不得于当值期沾酒,高兄弟,我官服都没穿了,你一直这么喊我,怪瘆人的。”

说完他看向张良又郑重地强调了一遍:“这里只有张子房的挚友,什么秦的番君,子房你有看到吗?”

高兄一噎,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张良的眸色一身,神色如常望着他不说话,吴芮回他一笑,搁下手里的碗,除了脸色泛红,哪还有半分醉了的样子。

半晌,张良起身朝吴芮一拜,先开了口:“是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吴兄不愧番县百姓一声番君。”

吴芮立即起来将人扶起:“也是私心,不希望乡亲们的安定生活再被打扰,我反而更佩服子房,设身处地地想一下,我若是你,可没胆子来这里赴宴。”

两人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张良笑着摇头:“若非是你,我也不敢冒这个险,就算真如此,比起旁人,良更愿落在你手里。”

吴芮故作生气:“子房你这话说的,我若真做了那种卖友求荣的小人,后世的人怕是要指着我的脊梁骨骂了。”

话音刚落两人都笑的开怀,之前种种顾忌似都消散在这一笑中。

等再坐好,想起开始的问题,吴芮义正言辞:“高兄弟说你欺负他,这我可要替高兄弟做主了,快说说怎么回事。”

张良将他来之前两人在聊了的话题简单说了一遍,吴芮低头思索。

“项氏一族的大名我也略有耳闻,高兄弟不介意的话不妨我来猜猜。”

高兄当然不介意,如临大赦地示意他继续。

“项梁所谋的大事,如今最缺的,应是一支可以与大秦抗衡的虎狼之军,”正如他所说,今晚来的只有张子房的挚友,什么谋反通缉犯,那都是番县县令的事,“不知在子房心里是否如此?”

张良笑:“正是。”

高兄恍然大悟:“原来是军队啊,吴兄弟真厉害。”

“兵法云: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吴芮接着说道,“其中这法……”他看向张良。

张良了然,接话:“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

“战争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一支军纪严明的强大军队无疑是其中最大的人和。”

“可再厉害的军队也会受伤啊。”

高兄瞪大眼,“难道说……”

“两军交战拼的不光是正面迎击的战士和将领的指挥,军队的后勤也是重中之重,粮草辎重、兵器车革、甲胄药医,这些的储备充不充足往往也是一场战役输赢的关键。”

张良顿了一下,端起碗喝口水润了润嗓子。

“一位好的军医可以在战斗中最大限度的保留军队的战斗力,而今天下,最厉害的医师几乎都聚在了咸阳。”

半夏医术水平如何,从救了项籍的解毒药就能看出来了。

张良:“高兄,你如果你是项梁,会舍得杀掉这样顶尖的医师吗。”

高兄用力摇头,听张良解释完他都舍不得杀半夏了,何况深谙兵法的项梁。

“所以,他一定要留住人,不论方法。”张良

吴芮听完不由拍手:“妙哉,此计环环相扣,死路求生,子房啊子房,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

心思通透的他瞬间明了了张良的打算。

博浪沙行刺后,始皇帝东巡路上的护卫一严再严,严兵把控的齐地怎么都不如更远的楚地好躲藏,张良又让对方以吕齐消息引得项梁的注意,发现对方是一名医术精湛的医师。

若项梁因夏无且身份犹豫对半夏是杀还是留时,咸阳传出夏无且被抓的消息,恰可以消减一丝他心中的疑虑,至少保那小医师暂时性命无虞,直待张良前来对小医师的身份做上最后一层担保。

张良是算准了以项梁惜才的个性,必不会放她去咸阳送死。有在楚地颇具根基的项梁在,这个小医师才能虎口脱险。

高兄却突然表情一僵,坐立难安地看向张良,果然见他捧着碗,神色淡淡不见任何情绪。

他们到时,半夏已经在去往咸阳的路上。

从高兄表情上意识到不对的吴芮放下手,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

高兄将脑袋凑过去,硬着头皮粗略解释了一通,他话音一落就见吴芮一呆。

心里将这计谋仔仔细细演算了一遍又一遍,他仍不知道那个小医师,是怎么从生路里跳出来,偏闯进绝路的。

可是明显有所隐瞒的张良高兄不愿在此事上多说,纷纷沉默下来,场间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吴芮忙干巴巴转移开话题,不再提起半句。

灯芯噼啪响了两声,枯燥的聊天使得本就喝了不少酒的三人昏昏欲睡,张良索性转身搬出棋盘,示意吴芮与他对弈一局。

撇开脑中的百思不得其解,吴芮当然是乐意至极,毕竟对他来说下棋可比猜那些个简单多了。

油灯撤开,臭棋篓子高兄自觉旁坐观棋,吴芮先拿走其中一盒棋子。

开盖。

黑子。

张良执白先行。

吴芮只觉出奇的倒霉,棋术上他便弱上一层,此刻又被对方得了先机,真真是天不佑他啊。

冬日的寒凉与酒气未解的燥热混作一谈,他一着不慎便落下一步昏招,先前局势还好的大片棋子入了死路,心下暗道不好。

眼睁睁看着对面那张漂亮的脸上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拈棋,落子。

胜负已定。

好个当仁不让张子房!

懊恼挠了挠头,对面的人好似没发现般笑盈盈拱手:“兄长承让。”

啧,好让人火大。

平日那般善解人意的张子房今日极不开窍,迅速收好棋子邀请对方继续,好似多日积攒的郁气终得了一处宣泄口般,看起来迫不及待极了。

一连三盘,三盘惨败。

于是第四局邀棋,豁达如吴芮,也挂不住脸不愿继续了,借口如厕离席,将在旁昏昏欲睡的高兄被拉到位子上。

关门声震耳欲聋,对面子房笑容明媚一片岁月静好。

被塞进手里的棋盒顿时就拿不住。

“公子,我……”他硬着头皮张口想说话。

咔哒。

张良默默落下一子,慢悠悠朝他望来。

剩下的话被一一堵了回去。

高兄欲哭无泪。

从不喜这种细工慢活的他,一夜之间棋艺突飞猛进。

今夜似乎格外漫长。

骤然棋局由针锋相对变成老叟戏童,棋局上的杀气愈降愈低,高兄抓耳挠腮研究棋盘上走势。

他倒是想胡乱几步结束这场折磨,可两步不到,对面的张良就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拈棋望他不语,笑得岁月静好。

每每此时,高兄就自觉收起神通。

对面的男人是什么都没说,但难得的求生欲告诉他,如此下去会他一定更惨。

许是吴芮走的急,一阵强风刮来,不甚牢靠的门被刮开,凌厉地撕扯房间的一切。

烛火坚持不到一瞬,委委屈屈的熄火,木质大门被风拍的嘎吱

高兄缩缩脖子,骂骂咧咧爬起来,心里庆幸着来得真他娘的及时。

他真的真的不想继续动脑子了。

“这天真娘的邪门,白天还好好的,这会这么冷,好他……”

借着火堆熹微的光亮,又骂骂咧咧回头,见张良拈棋静坐,火光照亮着那一方小小的天地,与他仿若身处于两个世界。

高兄哑声,默默回到位子,且看棋盘,因他刚才起身牵动,此刻大大小小皆有动荡。

他不由心虚,虽不是故意,但碰到棋盘那一刻,他确实施加力道,以最粗暴的手段结束这一局。

现在脑子被风刮的清醒过来,这种拙劣的手脚,能瞒过张良的眼睛?

“要不,再摆一盘?”他小心翼翼试探。

不出意外的没有回音。

借着微光费力地对棋盘上的棋子分拣,旁边的人却扔下棋子站起来。

“不早了,良先回房间了,你也早些休息。”

声音依旧听不出什么波澜,步履之间带起酒香又未见酒醉,一步一步稳而快,尾音未落,人已经出了房间。

伴着短暂寒风与关门声,房内的火光再度弱了三分。

高兄张了张嘴,他反应的速度没追上对方,又困意上头。

张良走了谁还关心棋盘,干脆双手一摊上床睡觉。

寒风烈烈卷走酒意上头的热气,门里发出短暂棋子碰撞声就归于平静,低头看着手里的箫,一个人的孤寂情绪如潮水般涌入。

他长叹口气,再度朝院里走去。

屋檐上的月华,皎洁柔和的月光倾洒满园,照的比没了烛火的屋里亮堂许多,原本遮着的乌云无影无踪。

世事之间,风雨变幻难料。

半夏开口时,他已了然那位夏医官的意图。那晚烛火夜谈,他差点就说出了真相。

少女目光灼灼,盛满未来之期盼与夏无且的满腔热忱。

那一刻他终于理解长公子的种种矛盾心绪。

不忍欺她瞒她,又不忍她如流星坠落粉身脆骨。

归根到底是夏无且护的太好,教得她年少坎坷却仍对世间存在无私纯净的医者之心。

就是这份毫无防范的善良,将她自己逼上一条无可挽回的最难之道。

“若你……”

两个字一出口,他神色恍惚一瞬,蓦地摇头叹息一声,将后面的话就着凉风咽回去。

他自顾不暇也是鞭长莫及,之后的事该如何,只能静看高墙内的列位如何演绎。

若是她如约去找他……

那便,再为她奏上一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