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缪离开后，云简洗漱完毕，随意地擦着头发从满是水汽的浴室内走出，发丝黏在她的颈侧，湿漉漉的水珠顺着她的脖颈，一路滑进了她半敞开的衬衣内。
刚洗完的脸愈发显得红润，通透得像是娇嫩多汁的蜜桃，为她经常显得颓丧气十足的面容更多了几分娇艳之色。
云简没什么耐心吹头发，也懒得擦，只草草擦了两下就不去管了。她瞥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十一点了，倒不是很意外。
她拿起桌上沈缪做的饭团，还温热着，手指轻轻剥开保鲜膜，送至嘴边咬了一口，愉悦地眯了眯眸。
味道一般，但一想到是沈缪亲手做的，便觉得味道极好了。
这时，门被敲响了。
云简嚼着饭团开了门。
门外，傅又亦正欲再敲，突然与云简的目光对上，似乎是被吓了一跳，在意识到云简此刻的模样时，他的面瘫脸都有点绷不住了。
少年滴着水的发丝凌乱，慵懒地站在门后，昳丽的面容如今更如同绽放的馥郁之花，绮靡到令人眼花缭乱。
冷白的皮肤鸦羽般的发，对比强烈到仿佛是一副油画般。
傅又亦盯着她，一时无言。
云简眉一蹙，啧了声，又咬了一口饭团，向后一退，就要关门。
“等等！”
傅又亦连忙抵住门，但力气不如云简，只能抵出一个小缝，艰难又委屈的声音从门缝中传入云简的耳中。
“我是来找你一起出门的！”
云简很不想看他在自己门口哭出来，于是不耐烦地打开了门，快速道：“我今天不出门，闭门画画。你自己出去找灵感。”
望着云简那双黑沉的眸子，傅又亦微微别开了目光，但立刻又直视过去。
“可我的灵感就是你。”
他说。
云简“哈？”了一声，眉一挑，揉了揉自己凌乱的发丝，三下五除二咽下了口中最后的饭团，把保鲜膜团了团攥在了手里。
她对傅又亦道：“我不是你的灵感库，也不是你的提款机，明白吗？”
傅又亦显然是不明白，他的唇抿了抿，眼睫毛已经开始很高频地颤抖了，很执拗地问：“为什么？”
云简无情地说：“没有为什么。”
说完又要关门，却又被抵住了。
这次傅又亦学聪明了，直接趁机从门缝里钻进来，在云简极具压迫性的注视下，咽了咽唾沫，强忍着不掉眼泪，道：“为什么？”
他问出这一句，像是突然被注满了勇气，又向前一步，与云简间的距离再次凑近，直视着云简平静的双眸。
“你是我的灵感来源。我画你会比画任何人和景都要顺畅得多。你在不满什么？明明之前你还让我画了你啊。”
傅又亦说到这，嘴一瘪，又有些委屈的意思了，他小声说：“明明之前可以，为什么这次不行？我不会打扰你的，只要让我跟在你身边就好。只要跟在你身边，我的灵感会源源冒出……”
“傅又亦。”
云简突然打断了他，语气非常平静冷淡。
她看着他，“这么多年，你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傅又亦的脸有些发白了，嘴唇抿了又抿，瞳孔抖动，明显是要落泪了。
“再敢哭我就把你打出去。”云简语气威胁道。
于是傅又亦委屈地捂住了嘴。
“你知道顾奇志为什么会被你的父亲和我的老师一提起就惋惜不已吗？”云简平静道，“因为他沉浸在自己的天赋里。他被繁华和自身的高傲迷了眼。他攫取了他所有能得到的最轻易的灵感来源，直到现在——”
傅又亦呆呆地看着云简。
云简直视着他，语气毫无变化。
“他已毫无灵性。”
云简认真地向傅又亦发问：“你想成为他这样的商业画师吗？”
傅又亦张了张嘴，还没说话，眼泪已经划过了他的脸颊，“啪嗒”一下滴到了地上，他急忙擦了一把脸。
云简没有对他的眼泪表示嫌恶，她平静的、如同一位先辈、如同一位老师般的，用平静的语气说着。
“艺术界，本就是努力决定程度，天赋决定高度。你拥有不逊色于顾奇志的天赋，也想要选择更为顺遂的道路吗——别哭，我这是在问你，不是在批评你。我没有资格批评任何人——我也没有在批评顾奇志，作为商业画师，他已经相当成功了。我更没有资格决定任何人未来的道路。我只是作为朋友的角度，来问一问你的内心。”
“在这个画师云集，可以与各类天赋选手都切磋成长，在所有选手都努力寻找灵感历练自己的时候，你想走捷径吗？”
云简直视着他，道：“我不可能是你一生的灵感来源。你也不可能一生只画我。就算如此，你也想走捷径吗？”
傅又亦想回答可能还是想的。
他从一开始，就是个脆弱的人，没有努力，没有坚定，只有父亲的教导以及生来的天赋。脆弱到玻璃心肝里都灌满了水，轻易颠簸就能破碎，水一股一股地漫出来，这就是他的眼泪。
现在他的玻璃心就已经碎成两半，水无法遏制地奔涌而出，大颗大颗地泪珠落下，像是失去了水闸机关一样。
他无声地哭着。
云简平静地看着。
傅又亦恍惚地想到，她从来没有这么有耐心地看着他哭。
不知怎的，心里一股又一股漫上一种酸酸的感觉，他一个冲动，竟然一步上前，抱住了云简。
云简没躲开，反正衬衫被湿漉漉的发丝已经浸染得有些湿了，掉几滴眼泪在上面也没多大区别了。
——这是她一开始的想法。
直到傅又亦竟然变本加厉得寸进尺地越抱越紧，哭得抽抽噎噎还不肯撒手时，云简才啧了声一把揪住他的后脖领，将他一扯，才从自己身上扒了下来。
云简扫了一眼双眼通红的傅又亦，将一直攥在手里还没扔的保鲜膜扔到了他的身上，“去扔了。”
傅又亦呆呆地捡起团成一团的保鲜膜，游魂一样地走到垃圾桶面前，将保鲜膜扔进去的一刹那，他似乎回了魂，转身，刚好看到云简斜靠到了墙上。
她道：“冷静下来了？”
傅又亦吸了吸鼻子，乖乖点了点头。
云简呵呵一笑，瞥了瞥自己披在肩上的湿毛巾，额头青筋跳了跳。
“如果下次你再这样，我会直接把你丢出门。”她眯起双眸，语调危险，“我说到做到。”
傅又亦又乖乖点了点头。
突然又想到，这句话云简好像对他说过很多次。
但是每次都还是有“下次”。
“所以，你的回答是？”云简把湿毛巾拿下来，瞥他一眼。
傅又亦通红着双眼，眼睛从来没有这么红肿过，他的语气也是从来没有过的坚定。
“我不想走捷径。我想自己努力。我想和其他画师一起比赛切磋。”
将毛巾搭起来的云简，勾唇笑了。
傅又亦似乎从来没有这么积极过，他与云简道别后就打开门急匆匆地走了。走得太急连门都没关好。
而他走后，从一开始就从未关上的门外，也传来一道轻飘飘的嗓音。
“云简同学还真是好心。”
云简的脸登时冷了下来。
她一把打开门，看着面前的男人，眉眼一压，挑唇冷笑道：“洛先生就这么喜欢做偷窥狂吗？”
洛俞无辜地挑挑眉，半弯下腰，与云简直视着，“云同学别误会。我来找你，是有正事的。”
下一刻，面前的门“砰”地关上，门风太锋利，力道太狠，如果不是洛俞反应快向后退了一步，真是差点被撞了鼻子。
门内，云简冷淡的声音传来。
“我没兴趣，请回吧。”
洛俞摸着下巴苦恼地看向助理，“怎么办呢？她好像真的很讨厌我。”
助理：“……没有吧。毕竟您这么优秀。不是人家常说，欲擒故纵……”
他内心为自己说瞎话而感到羞愧。
这云同学对洛先生何止是讨厌的地步，简直是一看到就皱起个脸，毫不掩饰的嫌弃和避之不及。
助理很不理解有钱人的思维，既然这位云同学都这么讨厌洛先生了，自家老板为什么还这么乐此不疲地往上凑，就连被骂了也能保持心情愉悦。
说是抖m吧也不像，倒有点像是在逗猫……
虽然云同学攻击性太强，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像猫就是了。
“你的眼光好像有点问题。”洛俞向楼下走去，闻言回头，非常惊讶地看向他，“阿简分明非常非常讨厌我啊。你看不出来吗？”
助理懵逼：您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他磕磕巴巴说不出什么，只能看着自家老板叹气，非常愉悦犯的表情，猛然发觉此刻自己才是被老板逗的猫。
他最终只能老老实实认错：“您说得对。是我眼拙。”
“你说，如果阿简喜欢和信任一个人，会是什么模样？也会这么冷漠和警惕吗？”洛俞走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唇边露出一丝笑意，突然又问。
助理老老实实做自己的捧哏，“喜欢一个人肯定不会这么冷漠。”
洛俞笑了，“是啊，不仅不冷漠还很体贴。温柔又心软，事事想着对方，什么都以对方为主。只要稍微露出一点示弱的表情都能让他软下来，事事都以我为主……阿简啊，真是好懂。”
完全听不懂的助理只觉得洛俞这种幻想竟然还有点心酸——老板啊，别做人家的梦男啊！！你刚刚才被拒之门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