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客人已经到了.”
关闭通讯器将其收回，侍者上前一步，略微俯下身凑近坐在自己面前的老板，恭敬地询问道：“是否要让他进来？”
这里是赌场的顶层.
和建设在地下的角斗场相反，它坐落于整个赌场外观地表建筑的最上方，是字面意义上的「顶层」.
这个厅室内充斥着各式各样奢华且绚烂的家具，而这位赌场的主人就这么坐在他的宝座之上，宛若君王一般，静候着前来觐见的来客.
金玉满堂的璀璨外观，豪华富贵的室内设计，无不最极致暴力的张显着财力，炫耀着恐怕光是随意预估就已经足以感到头晕目眩的涉及金额.
“......来了？”
将目光从手中沉浮着冰块的烈酒移开，一名留着络腮胡的大汉看向佩戴在手腕上的名牌手表，缓缓开口：“老样子，先让他在门外等五分钟.”
“是，明白了.”
侍者点头，吩咐下去.
这仿佛已是一种传统.
以至于面对此刻此景，侍者的行为看起来早已经轻车熟路，甚至连表情看上去也没有丝毫觉得困惑的感觉.
冰块叮当.
酒液冰凉.
在有事物可供精神消遣的前提之下，五分钟的时限可谓甚是短暂.
“时间到了，让他进来吧.”
“是.”
侍者应声，随之迈步离开岗位，走向不远外闭合的门扉.
门开.
门外站着一位应邀而来的少年.
“你好，刘先生.”
侍者侧身，面带微笑让出道路：“请进，我们的老板已经等候你多时了.”
没有在意对方话语中的颠倒黑白，少年陪笑着点了点头，迈步走进厅室的同时礼貌致歉：“抱歉，刚才有些急事实在是暂时抽不开身，还请见谅.”
他的态度诚恳，言行平和，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被搁置而产生负面情绪.
见此，赌场老板这才决定站起身来，上前迎接了这位素质不错的来客.
“呵呵...刘小友不必如此客气，毕竟是我方邀请你在先.”将桌面上阅览了五分钟的信息情报悄然收回下方的抽屉内，赌场老板微笑着起身迈步上前，朝向来客伸出了右手：“你可是我们赌场今晚的大人物，由我这个该尽地主之谊的人来等你，自然是理所应当.”
“我的荣幸，阁下.”
少年同样伸手，与之友好一握.
在赌场老板的引领之下，两人有说有笑着走到专门用以会客的沙发上就座畅谈.
“刘小友，你这身本领如此高超...不知，可否有什么经验之谈？”
“哪里...您谬赞了，这只不过是以前世道安稳之时作为爱好，偶尔独自去深山享受「狩猎」乐趣的时候，顺带锻炼出来的技术而已，不值一提.”
“......哦？这么说，不光箭术，你的搏斗能力也是这么锻炼出来的？”
“呃...说到这点，还真属实有点惭愧...不瞒您说，恰好相反，我正是因为在求生途中感受到了箭术的限制，所以才决定平时不使用弓箭专门锻炼近战水平，避免自己哪天会落入失去弓箭就只能无力等死的局面.”
“原来如此......”
闻言，赌场老板不由一笑，夸赞道：“看起来，刘小友是一个很善于提升自己的人啊.”
他的表情在笑，可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由于信息搜集的筹备时间实在过短，高超箭术的来源并未调查出信息，也正因此，赌场老板才打算相互交谈，看是否能够套出一些情报.
现在，根据目前交谈得到的信息判断——
从结论来看，他认为眼前的这位少年并未欺骗自己.
其一:他主动说出了箭术的来源.
虽然真实度存疑，但倘若真如本人所言，是作为业余爱好私下进入深山，那么极短时间内查不出也很正常.
其二:优秀搏斗能力的来由.
根据搜集的情报，赌场老板已能够确信，眼前少年在刚加入这座营地的前期当中，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一个不太懂近距离战斗的废物，后面才逐渐成长了起来.
而现在，情报可以和口供对上.
这足以证明许多.
包括反证箭术来源情报的真伪.
所以——
“刘小友，我这里有一个提议......”
“倘若你对现有生活感到枯燥无味的话...不妨尝试来我这里工作一段时间，如何？”见对方言语诚恳态度良好，同时在底子干净的前提下又是个身手矫健的上进之人，赌场老板不禁升起一丝爱才之心，笑呵呵地拉拢道：“先不谈能够商谈的基础薪酬，倘若你愿意来就职...那么先前你得的全部筹码，我这个东家可以做主再翻一倍，当场结算，就当是我们初次见面便相谈甚欢的见面礼.”
闻言，别说作为被邀来宾的少年，就连站在两人不远外静待指示的侍者也不由感到错愕.
那可是一笔原先本就庞大的份额.
胜两场.
一翻二，已是二倍.
那么，再翻一倍呢？
“......我入职之后，需要做什么？”
少年很清楚，这个世界根本不可能会发生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况且就算真出现这种奇迹，也绝不会在自己身上.
“有两种选择.”
瞧见少年立刻心生警惕的模样，赌场老板反倒不禁满意一笑，抬起手朝向侍者的方向勾了勾，同时解释：“一是成为赌场的赛局打手，二是成为我的私人护卫.”
“若是选择成为赌场的赛局打手，那么每两周以内至少需亲身参加一场「c」或者「A」类型的场次，得到的利润与赌场四六分成，同时享有在兑换物资时的优先挑选资格.”
“若是选择成为我的私人护卫，则无需参赛，毕竟到时候需要你能够把拥有的时间都用在保护我的人身安全上，当然，获得的薪酬会比成为赛局打手高很多...不过，话先说在前头，这相当于是我花钱买你的时间，所以你将会失去自由，每天都只能被束缚在我的身边.”
“......”
“啊，不用着急，慢慢地思考就好.”端起面前桌上被迅速取来的高脚酒杯，聆听着酒液逐渐流淌入空杯中荡漾的悦耳声响，赌场老板目视向正对面，脸上表情就仿佛已经猜测到了对方的回答，带着稳操胜券的笑意：“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不必匆忙做出选择，你可以相互比较自己更合适哪边.”
酒液似若镜面.
两杯酒.
两面镜.
倒映出两个人不同的神情.
一个面带微笑.
一个神色严肃.
“感谢您的好意，阁下.”
“......只不过，抱歉.”近乎没有犹豫，少年便已然抬起头，望向他给出回复：“我对自己目前的生活并未感到不满，所以还请恕我拒绝.”
杯中之酒荡起涟漪.
亦如某人脸上笑容.
“真的不打算再考虑一下么，刘小友？”
“若只是短时间内无法做出抉择的话，你大可以先离开，改日再告诉我决定.”
像似被刺眼的灯光困扰一般，赌场老板微微眯起眼睛，让人无法猜出他此刻的情绪：“毕竟...过了这个村，恐怕再也没有这个店了哦？”
“这样就好，阁下.”
对于面前之人的挽留，少年依然坚持了自己的选择.
“我意已决.”他说.
于是，一声叹息不禁因此而回响在了这间奢华绚烂的厅室中.
“如果这就是你的意愿...好吧.”
轻叹着，赌场老板摇了摇手中的酒杯，仿佛是想以此表示惋惜.
酒水入口，清冽顺滑.
果香四溢，醇厚回甘.
“刘小友，请.”
“既然你不愿...那么，我也不强求.”朝向少年举起自己手中已被在旁侍者重新添倒了酒水的酒杯，赌场老板开口：“这杯酒，就当做是我的饯别礼.”
“感谢您，阁下.”
两人抬手，隔空干杯.
先是浅尝，再是饮尽.
见此，站在两人旁边的侍者，情不自禁移开了视线.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说着，少年将手中的空酒杯放下，站起身来：“有缘再会，阁下.”
“嗯.”
抬眸，回视向身侧朝着自己投来目光的侍者，赌场老板轻微地点了点头：“送客吧.”
“是.”
得到命令，侍者这才行动，来到起身的少年身旁，对着他道：“刘先生，出口这边请.”
“有劳了.”
道谢一声，少年迈步前行.
很快，他便从厅室中离开.
......
门闭.
侍者走回了赌场老板的身后.
“......这样真的好吗，老板？”忽然间，他问道.
“你指什么？”虽然对于自己身后侍者罕见地擅自发言感到有些意外，但好在赌场老板觉得自己心情不错，因此并未有怪罪，只是凝视着自己举到眼前的空酒杯，以平淡语气反问：“难不成...你是觉得，我的作为有所不妥么？”
“不，您的想法自然是正确无误.”
虽然知道自己的老板只是一句简单反问，但侍者可不敢借此造次，只能够以比较简洁的言词回复道：“只是...这样就处理掉一个或许能够为我们赌场今后持续创造高价值的人才，实在有些过于可惜.”
“强扭的瓜不甜.”
闻言，赌场老板只是微微抬起空酒杯，朝向侍者示意其添酒：“就算当前能解一时之渴，也无法保证后续不会出现任何副作用.”
“既然如此，那么我又为何要冒风险去强迫一个不愿帮我做事的人？”
他平静道：“拉拢他，确实算是优质解，但这并不代表只是唯一解.”
“您所言极是.”
“......算下时间，差不多也到起药效的时候了.”
“向你的部下问出结果.”没有理会侍者恍然大悟或者阿谀奉承的言语，赌场老板只是继续开口：“给你两分钟的时间，我要得到一个答案.”
“是.”
拿出通讯器，侍者开始联系自己的下属.
不短也不长.
约一分半钟，完成信息交接的侍者便是结束了通讯.
“尸体已经处理完毕.”望向赌场老板，侍者给出回复：“不过，赌场凑巧因为这场暴雨碰上了一些额外的问题，需要我现在过去一趟.”
“行，你去吧.”见侍者并未言难，赌场老板自然也不打算询问或者参与，只是将忽然想起的东西刚好顺口问出：“对了，派去监视他熟人的探子们如何了？有汇报情况么？”
“不，暂时尚未.”
“目前并未到达指定联系时间.”侍者回复道：“换而言之，没有主动发起联络，就代表他们认为事态正在掌控之中.”
“行，去吧.”
“是.”
得到离去的允许，侍者微微躬身以示感激，随即再度离开赌场老板身后，朝向厅室出口迈步而行.
门开.
门闭.
一切恢复如初，只剩万籁无声.
......
或许是一分钟？
或许是十分钟？
无声的环境中，时间不知不觉已然失去了它的尺度.
“......嗯？”
放下手中杂事.
习惯性抬起手，赌场老板这才发现手表的指针不知何时已经停止转动：“奇怪了...明明都用了这么多年，怎么今天就突然坏了？”
他不由打算摘下手表.
但就在这时，门开了.
侍者走进.
见此，赌场老板不禁下意识收回手，放弃了原先的打算.
“如何，都处理完了吗？”
“是的.”
进行着简洁交流的同时，侍者迈步走向赌场老板面前的待客桌，拿起先前放置在上的酒瓶，再朝着已经坐回宝座上的他走去.
“老板，有一件事汇报.”
“说.”
“刚才派去跟踪的眼线传来情报，说是已经跟随目标抵达其住所附近，您认为该如何处置？”
“全杀了，别留活口.”
一不做，二不休.
既然已经开始行动，那么就干脆直接做到最好，免得会留下后患.
“是.”
给出答复，侍者同时向他已然空无一物的酒杯之中添倒酒水，随后再拿出通讯器开始传达命令.
做完这些，他便退回赌场老板的宝座后方，静静站立，不再出声.
毕竟，他已经做完自己目前需要处理的所有事情了.
接下来，只需要保持平常心地等待即可.
......
或许是一分钟？
或许是十分钟？
无声的环境中，时间不知不觉已然失去了它的尺度.
窗外.
狂风依然在刮.
暴雨仍然在下.
室内.
厅堂金碧辉煌.
氛围安静惬意
世间一切照旧.
什么也没有变.
只是即将死人，仅此而已.
“......嗯？怎，怎么回事？”
视线模糊逐渐变暗.
有人忽然头晕目眩，不慎从自己的宝座上滑落在地.
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哪怕仅是撑在桌面上就已经开始发软，没办法提供任何力气.
双手乏力，双脚同样也亦是如此.
恍惚之间，赌场老板感觉自己仿佛就像是一只脱离了水的鱼，在空气中垂死挣扎，最终却不过是徒劳罢了.
“咳咳咳...喂，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快扶我起来！？”
“啊，是！这就来！”
听到自己老板有心无力的气急败坏发言，侍者这才仿佛回过神来一般，连忙快步来到他的身边.
然后，面无表情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衣领.
“真是的，一点眼力也没有，还不赶快把劳资给——”
“嗯...算下时间，确实也差不多应该到达起药效的时候了.”
慌乱的面孔.
陌生的话音.
未等某人反应过来，他眼前的世界便已经天旋地转.
“怎么，很意外么？”
“老实说，我本想以和为贵.”俯视着被自己反手一个过肩摔、躺在地上痛苦无力呻吟的赌场老板，“侍者”平静开口：“只可惜，既然你已经做出选择，那么理所应当也必须支付代价.”
“......是你！”
闻言，哪怕此刻全身正在被乏力与痛楚折磨，赌场老板也不禁强行打起了几分精神.
对方毫不打算掩藏自己真实身份的话言，让他的表情顿时因为愤怒而逐渐愤怒起来.
“对，是我.”
慢步来到对方面前，唐萧林直接一脚将勉强撑起自己上半身的他踹了回去，继续躺在地上.
“然后呢？”
撕开用以伪装的面套，唐萧林把脚踩在他的肚子上：“看你的表情，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
“你这个杂—唔！”
“有言在先，我个人比较厌恶别人爆粗口，特别是恶性的那种.”
没有留情，在发现赌场老板打算说出侮辱性词汇的瞬间，唐萧林微微调整重心，直接往自己踩在他肚子上的那只脚施加了力气.
“还有，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
少年微微俯身，朝向眼前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罪人凑近了几分：“是谁告诉你，你拥有随意发言的权利了？”
“你——”
“嘘...”
有人将食指竖起抵在唇前.
“我问，你答，懂么？”他问.
他的声音很轻.
轻得就像微风，可这风中却仿佛若有若无地掩藏着一些见不得人之物.
“......”
很快，赌场老板艰难地点了点头.
见此，唐萧林这才收回脚上逐渐加重的力道，确保某人不会真的被自己活生生踩踏致死.
“很好，鉴于你的态度，我会只有一个问题.”
毕竟，一个问题的答案，就已经足够充分了.
“那些怪物，你是如何拥有稳定获取渠道的？”
少年明知故问道：“身体腐烂程度如此之低，肯定并非是长时间转化过后...不是么？”
“......这是——”
“啊，你知道这瓶酒前半段名字的含义是什么吗？”
少年并不想听见面前之人口中即将坦白的污言秽语.
他怕自己会失去控制.
毕竟自己此刻早已经伫立在悬崖边缘，只差随意即可再向前迈出的最后一步.
他暂时没有这个资格.
“「mARc bRANdY」.”
少年轻声呢喃，道出了这一瓶见证今夜始与终的始作俑者之物的名字.
品牌或许能够成百上千.
但名字却始终仅有唯一.
“「玛克白兰地」...不得不说，这还真是有缘.”
对着赌场老板，他发出感慨：“从某种角度上而言，你们两个的相性还挺不错.”
“你知道么？和大部分款式的白兰地不同，「玛克白兰地」虽然同样也是蒸馏酒品...但，却是罕见不仅只单纯蒸馏酿造材料果肉部分的类型.”
“果肉，果核，乃至果皮残渣...利用一切能用以榨取利益的东西，不放过丝毫残余价值.”
“呵...看，是不是和你还挺像的？”
“......”
有人沉默.
精神上的恐惧，身体上的虚弱.
无论出于哪种，他仍不发一语.
意识渐渐昏沉，眼睑缓缓合拢.
药效发作，有人即将彻底睡去.
隐约，他听见酒水入杯的声音.
以及一句礼貌的道别——
“晚安，「marc」（渣滓）先生.”
少年其实已然知晓赌场老板的真名，却根本不在意.
毕竟相对于叫出他的本名，这个称呼才会更加符合.
对于他们这类人而言，最适合的称呼.
“时间还早，你就先暂时休息一下吧.”
俯视着已经昏迷的某人，唐萧林面带微笑着将倒入空杯中的剩余酒水一饮而尽，聆听着窗外雨声惬意地闭上双眼，似是在想象些什么.
“毕竟......”
“等会，你可还有一场派对要参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