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臣服
幻魔越聚越多，更使得洪荒天地跟着颤抖起来。
这片天地已经容不下这样多的准圣了，若继续增发，势必要冲破天地屏障，将洪荒“挤碎”。
此情此景正是准提所惧怕的，他顾不上与这些魔物周旋，七宝妙树横着扫去，立时将幻魔们束缚在了宝树枝丫上。
与其说是束缚，倒不如说是他在替洪荒抗下这些幻魔的挤压。
如此一来本就受困的准提更加狼狈，连六根清净竹都不能全力操使了。
“你非要鱼死网破吗？”
“鱼死网破？”
顾清唇齿轻磨，是啊，若洪荒毁弃而天道独存，他背负着这些劫业，自然是落不得好下场的。
可惜外人都不知他手中的建木，有此物加身，便算是多了一条命。
若真事不可为，他可将本我尸所积攒的劫业填注进建木空间中，这么一来灵宝与三界同毁，他便可脱身了。
见顾清不说话，准提终不再绷着脸，有了谈一谈的意思。
没办法，再不谈他怕是要栽在这儿了……
“我想师侄本意并非毁了三界，如今应还有转圜的余地，若能回头，师侄仍有再进一步的可能啊！”
贼厮变成了师侄，听得顾清不由发笑。
准提还真是改不了算计的本性，都到如今这个时候了还给他画大饼。
“师叔，你可曾想过，当年道祖所承诺的西方大兴可有实现的一天？”
以鸿钧魔念要带着天道跑路的想法，别说西方大兴了，连三界都不在了。
可准提闻言只有狐疑，仍不觉得道祖会食言。
“道祖代天罚恶、牵引量劫，自然是分身乏术，师侄何必以此诓骗于我？”
是啊，从魔道之争开始，鸿钧所表现出的态度便是代天行事、赏善罚恶，绝无私心贪欲。
可没有人能够一层不变，只要是修道之辈，难免会随着自身所处的位置而改变初心。
就如顾清，他已经跳出了小仙小道的思维，不再拘泥于原本的封神劫数了。
“师叔如此笃定，可见今次道祖寻你，予了西方不少好处。”
“你！”
准提不由羞愤，但顾清却是摆了摆手，让他稍安勿躁。
“师叔想瞧瞧天魔的样子么？”
“天魔，这不到处都是……，嗯！？”
老道半句话噎在喉咙，看着顾清掌心所映照出的无边魔欲，准提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北俱芦洲？”
顾清笑着摇了摇头：“师叔糊涂，这正是西牛贺洲啊！”
怎见昊天镜中魔欲蒸蒸、灾祸横行，各方生灵虽还保持着一定的克制，但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厮杀一处，将西方圣地化作一片猩红。
“不得不说，六圣中师叔资历最浅，又是靠着天道所赠功德而圣。
如此一来，道祖便有了蒙蔽尔等的手段了。”
因着与西方二圣的龃龉，顾清一直没去西牛贺洲运化劫数，便使得道祖降魔愈发汹涌如潮，甚至连须弥脚下的三四代弟子都有了波及。
而让准提无法生疑的是，映射此物的乃是天帝的昊天镜，其正是道祖所出！
“师侄只是略施显神之法，就可观照西方大地一片灾厄，您身处其中，难道连封神所生之劫都无法感受么？”
“我……”
此话直击准提心窍。
是啊！他怎么连封神的劫业都感受不到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怎么记不清了……
迷蒙中准提眼前又现出了道祖寻他时的景象。
与紫霄宫传道不同，多年过去道祖退去了原本的紫丹仙衣，转而换上了一件阴沉如水的墨蓝色夹袍，气息愈发深沉。
奈何准提不如三清，长久未曾拜见下他已无法感受到道祖为师时所表现的慈爱之意。
他觉得这是寻常，更不敢与其追问。
“师叔，还不醒悟么？”
一声棒喝，强行将准提从道祖魔念中唤醒。
他怔然看向前方，才见一盏映刻着开天奇景的神灯悬在身前，周遭炽烈的华光竟让他有了种心安的感觉。
多少年过去，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情绪了。
“是我错了……？”
见准提彷徨无措，顾清知道他已经信了自己的话，有了从魔念中脱身的可能。
眼下要做的，便是在“可能的真相”上点一把火，让准提彻底认下道祖入魔的事实。
“圣人若不知劫数，便如鼠过江海，死到临头仍不自知。
师叔，真正要毁灭天地的何曾是师侄啊……”
不知劫数便不知命数。
即便西方不入此次量劫，可被两教牵引之下他们哪有独善其身的可能？
更何况顾清所做早已惊动鬼神，可他直至道祖召见才知晓首尾。
待到此刻眼前之人哪还有阻拦的可能？
就算是六圣一齐出手，顾清直接自爆便是，劫数仍会冲垮三界，完成道祖所谓的“入魔真意”。
而眼下明显不是这种情况。
顾清并没有释放劫数，反而拼着身死道消的风险继续承担着量劫。
如今西岐已经入主朝歌，封神一役业已“功成”，彻底将姜子牙斩将封神的事抹除。
这种情况下量劫已经有足够的威力毁天灭地，而顾清此刻完全没有释放真魔的意思，更没有狠下杀手来对付他这个阻挠之人。
一切的一切逐渐形成闭环。
准提心中的疑窦终于转变成了骇然，继而两眼发蒙。
道祖入魔！
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师叔难道不记得当年的帝俊了么。”
顾清语气渐深，面上也不再揶揄。
“为了除灭巫族，帝俊杀了多少凡人去炼制那柄屠巫剑。
可他直至陨落也不知，正是因为其杀了太多的凡人，才让祝融共工齐灭的巫族攻到天庭，与他们同归于尽。”
“可……道祖已经合道，如何能违逆……”
“是啊，正是他无法违逆、不得解脱，才有了今时之魔。”
顾清拂手将昊天镜收回，继又取来了一卷案宗；
上面详细罗列了西方本该经历的金莲受损、业力反噬，以至于老子化胡为佛，天地再无圣迹的惨淡走向。
在其之后，便是混沌凶兽金蝉子为洗清业力与杀孽入世为人，以十世为善却不得善终的下场开启的西游一行。
“师叔忙碌多年，不过是愤懑于魔道之后西方贫瘠。
今道祖已不能兑现西方大兴，更有了毁灭天地之念，师叔若再不回头，怕是自身也无法保全了。”
话音未落顾清直接将宗卷抛予准提，全无藏私之意。
“回头吗……”
准提喃喃自语，接过宗卷后其身灵机恍然颤动，莫名推演起这卷宗上可能发生的一切。
而少顷之后，这位筹谋三界、从不输人因果的圣人竟惶然坠地，连手中的七宝妙树都拿不稳了。
“这些，竟都是真的……”
“师侄若无这些依仗，今日怕要与师叔生死相搏了。”
顾清亦不作傲然，可准提自知自己几斤几两。
“……你不用安慰我。”
大梦之后他已然明白自己不是顾清的对手，也怪不得燃灯被搞得那样凄惨，连元始都不能搭救。
或许道祖让他来，也是存了削弱西方力量、让劫数彻底爆发的意思。
是以今日不管他是否功成，道祖都是不亏的。
回想起师兄迟疑的目光，准提愈发觉得自己愚蠢无能。
“师侄……，不，司命，你需要西方做什么？”
准提臣服了，他非是惧怕于顾清的修为，而是敬佩其敢与道祖掰手腕儿的决心。
此刻帮顾清便是救自己，他如何还能置身事外？
“师叔起身吧，吾非要西方做些什么。”
顾清语气未变，但神情略放松了一些。
虽然过程有些艰辛，但结果还是按着他的筹谋来了。
闻言准提一愣，但他转瞬就明白了因由，不由自嘲一笑。
“是啊，我们不做什么就已经很好了。”
想起当年龙族的事，准提颇有些羞赧。
不过他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西方亦是三界中人，抓拿权柄只看各家实力。
想必这位师侄也不会因此暗恨在心。
“既如此，师侄便来西牛贺洲走一遭罢，吾不会再插手分毫。”
因他之过，惹得师兄心绪不宁、金莲震荡。
眼下还是回须弥山中好好言说，无诏再不外出了。
至于是谁的诏，自不必多说。
顾清微微颔首：“也好，师叔一切保重。”
“何须保重，知道了真相，吾便是圣道尽毁也值了。”
准提摇头叹息，死也要当个明白鬼，被道祖忽悠这么久，他实在不能释怀。
看着这位圣人落寞的背影，顾清眉尾略舒。
怀疑一旦扎根，便会无休止的生长下去。
或许用不了多久，准提之恨就要比他还要深重似海了。
转目朝歌，
西方已退，是时候将商周一战画上句号了。
顾清没有联合六圣剿灭道祖的想法，一来人多难以齐心，二则圣战之下安有完卵，到时别正中道祖下怀，反而借自己的手毁了天地。
是以聚拢量劫、代天行道的事仍要进行下去。
直到众生尽被建木所纳，彻底架空天道时，他才能放手一搏。
此刻姜子牙一众有道法在身的将官谋士，正将妲己与九头稚鸡幻作的妖妃从宫中拖出。
作为一切劫数的开端，二者即便是被魔念侵染，今时也有不得不死的理由了。
顾清来时正瞧见士兵们准备扒皮曝尸的一幕，姜子牙不知妲己二人与玉石琵琶的关系，此下毫不含糊，直接就要上手扒皮。
“师弟当真是嫉恶如仇啊，只是你忘了我当日说的话。”
“呃，帝君！”
姜子牙一个机灵，连忙上前行礼。
见状其他人哪还敢继续动手，尽皆跪在地上磕头。
没有这位大神，伐纣一役哪会这么顺利，更妄论那些神威赫赫的截教仙了。
“帝君，这二妖蛊惑人主、坑害忠良，今既伏诛自然要斩首示众的。”
姜子牙不敢言及他事，以免落下袒护妖孽的罪名。
“呵呵，你倒是机灵。”
顾清拂手让他起身。
作为一国将帅，这些虚名还是要有的，他自然不会怪罪。
如此将五花大绑的二妖收入袖中，算是由他自己揽下了这些骂名。
当然了，眼下除了道祖，应该没人敢骂他这个大司命了。
“二妖罪孽滔天，自不能斩首了事，便交由吾来惩治吧。”
“自该如此！！”
前方几个将官连连点头，后方大营内的文王与姬发一众也是叩首示意，只等上神发落。
因封神彻底成了空谈，文王并未提前死去，反而有了几年人王命数。
不过商纣之后人间之主已没了人皇之实，天庭之下万物消长，人族很难再自兴自盛了。
“也罢，殷商终灭，尔等好自为之吧。”
神音消落、道法凭生。
再一转眼，人间再无司命之君。
……
三妖再次汇聚，境遇却是大相径庭。
因被顾清提前救下，玉石琵琶已洗去魔心，有了重修的可能。
而九尾狐狸与九头稚鸡就没这么好命了，虽然没被姜子牙剥皮，但从鹿台上一路拼杀下来，二者皆受了不轻的伤势，到了此刻已是奄奄一息了。
顾清暂用灵韵吊住她们的性命，转头将二者带去了娲皇宫。
一切皆在此地开始，那也该在此地终结。
“帝君仁厚。”
未入神宫、娲皇先至。
女娲娘娘素手熬炼百草，只散逸出的两缕丹气就将二妖的伤势彻底治愈。
封神伊始娲皇受累，她不得不指使三妖为祸人间。
今若不是顾清相助，自己便是有心搭救也只能让三妖重新转世，再行修炼。
这么一来因果未了，圣道之心很难不被拖累。
“娘娘莫要多谢，弟子今来可是有事相求。”
“你我还客气什么，入殿说话吧。”
女娲拂袖一挥，江山社稷图直接悬于娲皇宫外，彻底隔绝了宫宇与洪荒的联系。
“娘娘慧心。”
顾清笑着拱手，这才与三妖行入内殿。
“今时不同以往，尔等皆是有功之人，不必如此拘束。”
看着三妖哆哆嗦嗦的模样，女娲特地叫来金童玉女将三人带去外间，奉上灵果仙茶招待着。
“多谢娘娘！”
三妖如释重负，遂躬身一礼离开了帝君左右。
见她们如此依赖，女娲颇有些感慨：“师侄纯善，倒真成了她们的救星了。”
“都是为了生之一字，不怪她们惧怕。”
顾清自然的坐在下首。
所谓先入为主，既然瞧见了，终归会有些怜悯之心。
但三界如此广袤，似这样可怜的妖族数不胜数，他如何能管的过来？
所以说善亦伪善，不足挂齿。
“今来寻娘娘，乃是为了当年补天之事。”
“哦？”
女娲眉眼如丝，虽是疑问，可半点惊讶的神情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