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周围好心邻居的接济，孤苦伶仃的小女孩才能勉强活下来。
高晨曦渐渐长大，她虽然吃的不好，但慢慢的也有了女孩的模样，继承了母亲优良基因的她逐渐感受到不怀好意的觊觎的目光。寨子里有些闲散青年让媒婆帮忙说媒，想要娶她，甚至有人想动强。高晨曦越发觉得自己应该逃离那里。
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趴在寨子里下山买卖的骡车顶棚上，第一次独自一个人离开了寨子。在她历尽磨难，辗转来到拓东时，她已经二十岁了。没人知道过去那些年，她是怎么度过的。庆幸的是，命运并未完全抛弃她。
高晨曦没上过学，小时候母亲教她学过些字，因此还算有点文化。当时她在拓东无依无靠，打工为生，无意间在一家饭馆遇到了一生的贵人。
二十岁的高晨曦，因为营养不良，黑黑瘦瘦，看起来就像个中学生。为了糊口，她在一家叫建鑫园馆子当帮工，只管吃住，没有工钱。
一天，在餐馆端盘子时，高晨曦不小心把盘子砸了，弄了很多汤汁粘到客人衣服上。
客人是一名头戴高顶礼帽，架着一副金边眼镜的斯文男子。
米线汤汁粘在一身做工精美的白色西服上，十分显眼。
高晨曦吓坏了。老板拎着鸡毛掸子过来，狠狠地抽她，一边打，一边跟客人道歉。高晨曦疼，却不敢反抗，跪在地上直求饶，瘦小的身躯瑟瑟发抖，十分可怜。
西装男子倒十分大度，并未责怪，付钱就走了。老板千恩万谢，又是一番责骂，才饶了高晨曦。
男子后来常来饭馆吃米线，一来二去高晨曦跟他混了个脸熟。得知她的悲惨身世，他问她愿不愿意给他妹妹做个读伴。
高晨曦当然愿意，老板却不肯放人。
老板说高晨曦在他那白吃白喝那么久，除非西装男愿意处一大笔钱给她赎身，否则，绝不放人离开。
老板虽然要钱，但不算狮子开大口，西装男同意了。
结果，老板并没有收钱，而是把钱还给西装男，让他对高晨曦好一些。
高晨曦就此成为了西装男妹妹的陪读。西装男在学校附近买了一间院子，他并非只身来到拓东，还有位家仆跟着。西装男是家里的老二，家仆让高晨曦叫他二公子，而二公子的妹妹，则是家里最小的明珠，称四小姐。
四小姐有些小姐脾气，但秉性不坏，有高晨曦这么个山野丫头陪伴，反倒过得十分快活。高晨曦也借着与四小姐一起念书的机会，学了很多东西。
学校里，流传着一位传奇女性的故事，对高晨曦的一生影响颇深。故事的主人公，正是一代传奇，林徽因。
她羡慕林徽因的家庭。林徽因出身名门，16岁便随父亲游历了欧洲，从而形成了不一般的远见卓识。
她羡慕林徽因的爱情。林徽因和徐志摩、梁思成、金岳霖等人的交往，是世人传唱的佳话。
她羡慕林徽因的学识。林徽因是诗人，是作家，是建筑师；
她羡慕林徽因。因为林徽因是人间四月天，她有与众不同的精彩人生，她的故事告诉她，人生从来都靠自己成全。
在国立大学的两年多时间，是高晨曦这辈子最快乐最轻松的时间，她不再为吃穿发愁，能像个普通姑娘一样呆在校园，享受青春的快乐。她像一块干瘪的海绵，得到了大海的滋润，不仅学到了很多知识和道理，更是出落的十分标致。就连四小姐也说，看来国立大学的食堂确实养人。
两年间，二公子匆匆来过一次，只跟妹妹打了个招呼，留下些钱，就匆匆离去。高晨曦再没见过他。四小姐假期里也不回家，带着高晨曦，在滇州拓东附近游山玩水。
期间，高晨曦给二公子写过信，感谢他让她获得新生。二公子回信让她勿谢。
四小姐年纪比高晨曦小，两人日夜厮混在一起，熟悉之后，情同姐妹。
很多学生甚至年轻教师听说国语系有一对漂亮的姐妹花，都会趁她们上课时，爬来蹭课。这也导致原本就小的课堂拥挤不堪，惹得老教授十分不快，拿着扫帚撵人。
相聚总是短暂的，四小姐的学习生涯结束，家里让她返回清江。她不愿意，执意出国留学。四小姐希望高晨曦一起，但高晨曦无法说服自己接受馈赠，强忍着分别的伤感拒绝了。
两人分别后，高晨曦拿着四小姐给她的路费，踏上了火车，从天府到粤西，然后转坐轮船。几经辗转，抵达清江。
老天给高晨曦开了个巨大的玩笑。到清江后，她无依无靠，虽然知道四小姐家在清江有些势力，但她不好意思前去寻求帮助。一个外地年轻女子，样貌出众，孤身一人，很快就被坏人盯上，被抓去做陪酒女。她拼死不从，差点被打死。经过许久的折磨，她崩溃了、妥协了。同意接客的第一天，她就碰到了她的贵人——二公子。
“后来她怀上了孩子，是个女儿。”林娴的声音婉转动听，像是诉说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她转身扶着栏杆，看着前方平静的江水和对面的点点灯光。
“林老师，那个女孩就是你？”陈然问道。
“嗯。”林娴用淡淡的鼻音轻轻哼了一声。
“后来呢？”陈然问道。
“我妈带着我去了滇州。后来他才接我回到清江。再后来，送我上学，毕业后来到这里教书，然后你都知道了。”林娴的脸上风轻云淡，但陈然看得出她内心深处有许多压抑的情绪。
“那他呢？”陈然纠结半天，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林娴的爸爸。
“他在天府。”
“那您为什么不跟他去天府呢？”
“我去天府，谁养你？”
林娴伸手略微轻佻的拍了拍陈然的脸，似是为了冲淡回忆。这一瞬间，陈然觉得她被肖梦鱼附身了。
“呃……虽然很不想您离开我，但是，只要您开心，我都可以。”陈然纠结一下，还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瞎想什么呢？我会让你安心念书，到你不需要老师为止。”
说到这里，林娴又陷入了回忆，她惆怅的说道。
“我妈妈深知读书的重要性，她没钱，只能感谢低三下四的活计，但她一直要我好好读书。”
“小时候，我很不理解她。我甚至以我有这样的妈为耻。”
“我那时候特别害怕开学，因为要交学费。也特别害怕我妈不要我，有时候她说梦话，骂我是个……累赘。”
“我们那时候上学，兴交大米换粮票……你没见过，去食堂吃饭必须要有粮票，没粮票打不到饭。”
“我家交的米，袋子里常常有稻穗和干瘪的谷粒。幸好老校长人好，才让我的学习得以继续。”
林娴继续说着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表情却仿佛一个旁观者。
陈然忍不住问道：“那，阿姨呢？”
“她死了。”林娴眼中闪过一丝伤感，答道。
陈然抱歉道：“对不起。”
林娴起身，拉过坐在一边的陈然，说道：“不用说对不起，我早就习惯了。”
林娴的手紧紧地抓住陈然，两人面对面站着，四目相对。陈然捕捉到林娴的眼角有一丝湿痕，他的内心有些悲伤，也有怜惜。他从不知道林娴过去还有过这样的经历。
林娴紧紧盯着陈然，郑重的对他说道：“一定要脚踏实地，一定要好好学习。只要你努力，林老师供你上高中、大学、硕士、博士。不要为钱的事情发愁，也不要分心去关注那些不该你这个年纪关心的事情。每个年纪都有这个年纪应该做的事情，春天播种、夏天施肥、秋天除虫，静待收获。明白吗？”
“林老师，我答应你。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陈然自信满满，铿锵有力的回答道：“不过，为什么夏天才开始施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