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师，你们来了。”张子涛靠坐在病床上，半边身子盖着被子，强作笑容着跟几人打招呼。
漏在外边的大腿摆在床边，膝盖部位肿起像馒头那么大的一团。膝盖到大腿做了简单的固定，内侧放了几个冰袋。
“怎么样了？”林娴问张子涛。
“应该不怎么样，看样子挺惨的。”陈然说道。
“废话，你看他的膝盖那，都肿成啥样了？”马思彤说。
“片子还没送过来，不过根据我的经验，应该是肌腱断裂，摸都摸不到了。不过还好你们送的及时，我们稍微处理了一下，没有大碍。”跟着进来的医生顺手把门关上，接话道。
“医生，他这……严重吗？”看了眼张子涛，林娴对医生说道。
“我们来这边说吧。”医生指了指隔壁的屋子，当先走了进去。
这病房是个套间，外边住人，里边供医生办公和休息。
林娴也跟了进去。
房间里还有一名年轻男子，穿着白大褂，坐在房间的另一侧。
“小杨，倒水。”年纪大的医生吩咐年轻男子，然后对林娴说：“这是小杨，医学院毕业的，在这实习。我叫陈汉生，是骨科的主治医师。”
“陈医生，我的学生怎么样了？”林娴压低声音问道，说着还看了眼外面。
“年轻人不要心浮气躁，要是真的严重，你急也没用。先坐。”陈医生老神在在的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示意林娴坐下。又在身上摸索了一会儿，捞出一支烟，点了起来。
“不好意思，忘了这里还有女士。”陈医生说着，打开了身后的窗。
陈医生看着坐在沙发上林娴，上下扫视，带有倾略性的眼神被烟雾阻隔。
无论年纪大小，男人总是喜欢美女，哪怕没有能力，看看总行。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吐了个漂亮的烟圈，表情迷醉，觉得自己的样子一定潇洒极了。
冷空气灌进来，白色的烟圈慢慢飞舞，在陈医生头顶不多的呆毛上盘旋了一会，消失在空气中。
姓杨的实习生烧了水，正在柜子边翻找着什么，动静不小。
过了会儿，看陈医生没有指示，只好问道：“老师，用哪个茶？”
“小杨，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长记性。用小罐子里的。”陈医生略带不悦的说道。
“不用了，不用管我，我带着水。”林娴说道。
“哦，好的，老师。”小杨回答，并没有停止工作。
冲好茶，洗了杯子，给林娴倒了一杯，到外间看了看，又送出去一杯茶和两杯热水。
他没给自己倒水，做完陈医生吩咐的事情，又坐了回去，眼观鼻鼻观心，像入定了一般。
林娴闻着室内淡淡的烟味，内心有些焦躁，精致的脸上娥眉微皱。
还好，手中的茶杯暖暖的，让她略微安定。
“尝尝吧，我托人弄得黄山毛峰，前几天刚上的新茶。”
林娴一般不喝外面的东西，她出门都自带水杯，但陈医生满脸笑容，她也不好拒绝，只好轻轻抿了抿。
美人就是美人，哪怕只是喝水，也让陈医生目眩神迷。
“怎么样？不错吧。”陈医生颇有些自得，这茶是他在地方上当领导的朋友送的，平日里可不轻易示人。
“嗯，挺好喝的。”林娴对茶没什么研究，在国外的时候喝可乐果汁多一点，应酬聚会也是香槟红酒为主。
她的心思全在外间的学生身上。
“陈医生，我那个学生……”
“小林老师，他的腿不碍事，坏不了。”陈医生觉得自己的媚眼都抛给瞎子看了，几百块一斤的茶，就值一个“好喝”吗？哎，年轻人不懂茶，可以理解。
陈医生接着说道：“不过他这个情况，得开刀做手术，未来几个月行动不便是肯定的了。”
“要手术吗？”林娴惊讶又有些担心，毕业班的学生在这个节骨眼出了问题，她这个班主任难辞其咎是一方面，如果影响了学生的中考，那真是罪过大了。
“等片子来了就知道了，得给他断了的地方接上。放心，恢复好的话，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陈医生继续说，不时吸一口烟，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
砰砰砰！
陈然和马思彤坐在空着的病床上，三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有人敲门，外面传来稍显吵闹的声音。
马思彤问道：“谁呀？”
“林老师，是我，老秦。”
陈然离门最近，他起身开门。
门还没完全打开，一群人乌央乌央的鱼贯而入，把陈然挤到一边，差点摔倒。
老秦最后一个进来，扶了陈然一把。
“怎么回事啊，秦大爷？”陈然低声问道。
“我哪知道啊？我们刚回去就遇到这几个人，说是姓张那小子的家长，我还没歇口气，又被拉过来带路了。”老秦看了看人群中领头的女子，眼里竟有些惊惧。
小小的病房一下子显得十分拥挤。
领头的女子一脸浓妆，爆炸头，身着貂皮大衣，穿着皮裤，体型壮硕。
推开陈然正是她。
“爸、妈，大伯、二伯、婶婶，表姐，姥爷？你们怎么来了？”正当陈然和老秦窃窃私语的时候，张子涛开口道。
“哎呀，我的亲儿子啊。”领头女子看到病床上的张子涛，眼眶立马红了，向张子涛扑去。
“阿姨，不能！”陈然的脑中闪过了一堆方程式，通过计算得出结论。
张子涛这小身板被这强壮的女人压到，说不定要出事。
陈然匆忙挡在两人中间。
“阿姨，张子涛的腿受伤了，碰不得。”马思彤也赶紧起身，和陈然并排挡在张子涛前面，解释道。
“小姑娘让开，我是他妈，我又不瞎，还用你说嘛？”张妈一把拉开马思彤，坐到了张子涛的病床上。
可怜的病床吱吱作响，发出了抗议。
陈然和马思彤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亲儿子啊，告诉妈妈，伤哪里了？疼不疼？”张妈凑到张子涛身边，认真的看着他腿部受伤的部位，想要摸，又怕弄疼他。
“医生呢？医生！”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张妈大叫道。
听到外面的动静，林娴和陈医生先后走出里间。
“安静点，病人需要静养。”陈医生看着眼前的女人，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嫌弃，隐藏的很好。
“林老师。”人群中一名高高壮壮的身穿商务夹克的男子开口跟林娴打招呼。
“是子涛爸爸啊！”林娴答应道，张子涛在学校的事情基本都是这个男人操持，两人见过很多次了，张妈她倒是第一次见。
“姓张的，你个没良心的，都这样了，不关心亲儿子，还跟这个狐狸精眉来眼去的。你当老娘死了吗？”本来只是简单打个招呼，不知道怎么惹怒了张妈。
“您是张子涛妈妈吗？我是子涛的班主任，我叫……”林娴有些尴尬，还没说完就被张妈粗暴的打断了。
“闭嘴。你是谁不重要，你这样的狐狸精我见多了。谁跟我说说我家孩子怎么这样了？”张妈看了看房间里的人。
“张子涛妈妈，我先向您道歉，子涛受伤我有责任。”哪怕被骂，林娴的态度也很好，诚恳道。
当班主任几年，什么样的家长她都见过了。
“你算什么东西？你付得起责任吗？”张妈听到这话，一脸怒气的斜了林娴一眼。
“你骂谁呢？”陈然不乐意了，林娴自己不在乎不要紧，他可听不得别人说她坏话：“谁是狐狸精？”
“陈然！”林娴拉了拉陈然的手，示意陈然不要说话，陈然哪里肯听，正要继续说。
“妈，你干什么呀？你别为难林老师，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张子涛打断陈然，“林老师，对不起，我替我妈向你道歉。”
“你能不能消停点？林老师，对不起啊。”张爸先是对着张妈吼了一声，然后轻声向林娴道歉，岔开了话题，说道：“子涛你自己说吧，怎么回事？”
“刚才放学我去球场打球，没活动开，不小心摔了一跤。我问了这位医生叔叔，他说不严重。”张子涛故作轻松的说道。
“小伙子，我可没说不严重。”陈医生被张妈无视，感觉受到了冒犯，心中有气，故意插话：“我刚才跟你说的是你这腿还能用，也说不好瘸了啥的，不过别担心，顶多也就拄个拐杖。”
“啊？天呐！医生，求求你，救救我亲儿子。”张妈面色变了，有些惊慌，从病床上起来，一把抓住陈医生的衣服，哭嚎着说道。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陈医生这才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张妈这吨位和力量，差点把他送走。
张爸看不过去，把两人拉开。
“是不是要钱？要多少钱，你开个价。”好不容易把张妈拉开，她想到了什么，对着陈医生叫道。
“妈，你别闹了！行不行。”张子涛觉得有些丢人，大声责怪道。
“你这个小兔崽子，妈妈这是为了谁？妈妈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你倒好，还怪起我来了。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跟你爸一样，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张子涛这话直接把张妈引爆了。
“小青，二哥，麻烦你们把她带出去。”张爸看张妈情绪有些失控，对身后的亲友团说道。
“舅妈，我们先出去。”唤作小青的姑娘上前扶着张妈的胳膊，劝道。
凭她的细胳膊细腿，根本拉不动张妈分毫。
“子涛妈妈，不如我们先出去……”陈然看林娴插了一嘴，暗道不好。他算是看出端倪了，这群人聚在一起本来就不是因为张子涛的事情。
“是不是你这个狐狸精勾引我家老张？”张妈冲过来就要撕扯林娴，陈然想都没想，挡在了林娴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