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150.天师道（十）
夜已深，“五斗米师”张修为案牍前算账的小师妹点灯。
作为五斗米道真正的创始人，天师道信徒。
虽然张修心里瞧不起这个“鼠目寸光”的小师妹。
但小师妹毕竟是师尊张灵真的亲女儿，是天师道未来的三代教主，又把她负责的算账工作也都给做了。
她这个做大师姐，再怎么恶劣，也得给师妹一个好印象不是？
想到这里，她便把油灯放在案牍前。
又把今天在洛阳暴室亭买的“胡饼”，拿了出来。
心想，以师妹的贪吃劲儿，一定会忍不住吃掉。
啊，是我最爱吃胡饼了，果然师姐很懂我。
果然，平完了今天的帐，小张天师双手拿起胡饼便啃了起来。
她就像天真无邪地小白兔，啃胡萝卜一样，人畜无害。
狡猾的张修看在眼里，脸上露出嫌弃之色。
心里却想，果然，我家公旗师妹这么可爱，就不应该成为天师道的教主。
然而，小张天师啃着啃，却吃不下去了。
因为她看到了一样东西。
芝麻。
……
……
芝麻，最早传入大汉帝国可能是作为药物或宗教祭祀香料。
东汉编订的《神农本草经》记载“胡麻”可以“久服经身不老”。
南北朝时代的史学家阮孝绪认为：“世谓神农尝药。黄帝以前，文字不传，以识相付，至桐雷乃载篇册。然所载郡县多汉时，疑张仲景、华陀窜记其语。”
毕竟芝麻这东西是汉代才从非洲传到大汉帝国的，神农那老家伙哪可能见过？
也只有，张姬和华佗有可能记得。
神医张姬的官职可是做到了两千石的长沙太守，位高权重。
她这个举孝廉出身的士族郎官，跟随南阳名士何颙，在洛阳行医多年，经常和“安清”、“安玄”之类的外国商人打交道，自然是见多识广。
华佗在洛阳，既是个名医，又是个药贩子，有商人属性在身，得死命地搞营销广告，从外国人手里进货，好卖“芝麻”这种“西域神药”。
那么她写书卖药，把一个普通植物夸得神妙无比，好像还是蛮有道理。
《后汉书》记载“灵姬，好胡饼，京师皆食胡饼。”
芝麻饼是让汉灵姬刘宏着迷的食物，可以说，芝麻饼是在洛阳泛滥了。
不过小张天师倒不是“稀罕”芝麻这东西。
因为，芝麻就是从益州和西域，两条丝绸之路，传到洛阳的。
天竺国就用芝麻做的圆球形甜食贡献寺庙神灵，后来传到巴蜀，又从巴蜀传到洛阳。
什么汤圆、麻团其实都有点儿阿三的味道。
郑玄的老乡兼好友，交趾太守刘熙在《释名》中解释过胡麻的出处。
所以，交州与益州反而比洛阳先有芝麻。
……
……
那么小张天师为什么看到“芝麻”会发呆？
大概是因为她想起自己的母亲卢氏，同土法榨油的工艺，把“芝麻”做成“芝麻油”，给刘焉“推油”的画面吧。
毕竟刘焉阿姨，最喜欢美丽的父亲大人给她按摩。
通常认为“推油”这种按摩方式，起源于古罗马的“汗浴”。
丝绸之路上，曾经推广“汗浴”。
简单来讲，就是激烈运动，弄出一身汗来，然后裸身涂橄榄油或者芝麻油。
浑身黏糊糊地依序到温水池、热水池、蒸气室连泡带蒸。
弄出一身汪洋恣肆的汗水来。
然后，用一种古希腊的金属刮肤器，刮去身上的汗水和油，进入冷水浴池清洗。
最后，在身上弄一层香油，香气扑鼻地回家。
刘焉的身体有病，在巴蜀一带湿气重。
加上辣椒还未传入巴蜀，只有花椒与芝麻这两种作物陪伴。
《后汉书·刘焉传》说张鲁靠其父亲卢氏出入刘焉府邸才发达起来的。
后来，刘焉因背疮而死，刘璋憎恨张鲁，便杀了张鲁的父亲卢氏。
张鲁也因此背叛了刘璋，割据汉中，成为一方势力。
当然，这已经是十多年后的事情了。
看到芝麻这东西，张鲁下意识想到父亲卢氏，得到母亲张灵真的允许，委身刘焉，和刘焉共处一室的画面。
她虽然会因此感到蒙羞，但更多是为自己的父亲感到心疼。
心想：父亲大人为我牺牲那么多，才给我来到洛阳的机会。
我得争口气，把天师道传承下去才行，决不能辜负父母的期待。
……
……
想到这里，小张天师放下芝麻饼，往窗外探了探头。
笑着说道：“师姐，今晚的月色真好啊，都不用点灯。”
说着，她就把蜡烛吹灭，捧着一卷绢书，坐在窗边，提笔默默地写着。
心想着：就从现在开始吧！
努力！奋斗！
张修见今晚月色确实挺好，又见小张天师全神贯注，提笔不知写些什么。
心想着，师妹也算劳累一天，我从恩师那里学来了天师道独门的“按摩术”与“房里术”，正可以给师妹一些奖励。
于是拍了拍床板，嘟起嘴巴，说道：“师妹，干什么呢？这么晚了，就不能早些睡觉吗?”
看到师姐张修红着脸，一副欲壑难填的样子，小张天师笑道：“我在注书啊。”
“注书？”
“是啊，我看郑玄啊，刘熙啊，何休啊，马融这些大儒们都在注周公旦和孔秋的书，我们道门也有自己的经典，也有我们自己的圣人，我们也可以注释我们自己圣人的书。”
呵呵。
张修笑了。
你是什么东西，还想学这些大人物注圣人书？
注屁啊！
你还是赶快到师姐的床上，接受师姐我对你的制裁吧！
张修并没有直接反驳小张天师，而是开口问道：“那你打算注那本经典？”
小张天师有些害羞地说道：“恩，注的《道德经》。”
《道德经》？
张修有些蔑视地看着师妹。
就你那点儿造诣，还想注《道德经》。
别说是师尊她老人家，就是以我现在的道行，也不配给太上老君提鞋。
不过张修也没有那么快否定师妹，而是略带鼓励性质地笑着对师妹问道：
“你怎么注的，说说看？”
小张天师想起自己的祖母初代老天师，曾在太学里进修的张道陵，曾经教过她，“所谓注书，其实就是解释经典。也就是对一句话的解释。一句话会因为解释者的意图不同，而解释成完全不一样的意思。”
于是，她咳嗽了两声，说道：“我打个比方啊，师姐。”
“《老子》第十六章原文是“公乃王，王乃大”，我打算将“王”改为“生”，认为“能行道公正，故常生”。改变文字以便说明其长生之。”
“这样的话，《道德经》就从一本治国安邦的经书，变成长生之术的经典。”
“于是，太上老君就可以通过这种方式，为我们教派所用！”
“毕竟，现在这些洛阳人已经不怎么相信儒家经典了。”
“不如告诉她们做好事，可以长生不死。”
“这样，我们才能把五斗米道卖到上流社会去！！！”
小张天师有些害羞的笑的，生怕被师姐笑话。
毕竟，自己的大师姐张修，可是借着天师道，创出了“五斗米道”。
正是大师姐张修的存在，才让如今的天师道无比强大。
——能行公正，故常生？
噗！
搞出“庞氏骗局”的“五斗米师”张修，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瞧不起。
但她还是笑了。
真的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修笑得肚子痛。
做好事儿就能长生不死？
都知道剥夺她人的财富才能让自己活得更滋润。
那些天天盘剥老百姓的达官贵人，根本不会相信你。
鬼才相信你呢！
对，只有咱们的【青铜鬼卒】、【白银鬼卒】、【黄金鬼卒】才会相信你。
她大概想不到，后来这些话，还真有人相信了。
不只信了，而且做了。
不只做了，而且还传下来了。
她虽然笑话小师妹，但不会当面笑话小师妹。
她不只不会当面笑话，还要鼓励师妹。
她要把可爱的小师妹宠上天。
“说吧，公旗，你打算给自己的着作，起个什么名字？”
小张天师叼着笔，想了很久，才笑着说道：“这是我、我妈妈张衡，还有我奶奶张陵，对太上老君的理解，是我们三张对太上老君最高级别的献礼，那就叫《老子想尔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