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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开始吧。”

随手拨开那只飘在空中的迷你独角兽,坐在桌首的导演看向众人。

“第一次会议只是制定一个大致的框架,大家有什么想法,尽管都说一说。”

会议桌上悬浮的立体投影弹出了一个举手标志。

“那个,据我所知……”发言者语气疑惑,“我们这次的任务是负责制作老会长的纪录片吧?”

导演“嗯”了一声,“这件事在大家加入这个制作组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吧?纪录片会被放在今年集团的成立周年晚会上播放。”

“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纪录片的话,无非就是采访、讲述、演绎三种呈现方式。但这三者之中,只有中间那项我们可以做不是吗?方案已经很明确了。”

“对啊,老会长的故人不是已经去世就是身居高位。演绎的话就更不用想了,拍电视剧倒是我们的强项,问题是谁敢演啊。”

“说实话,真想搞什么花样,让咱们上面去做不就行了?这件差事,本身就是命题作文。”

“我觉得也是。我们就规矩一点,弄个演播厅,再找一位国民级别的主持人,照着台本把老会长的生平好好地介绍一遍。这不就行了吗?”

“这样的话,干嘛还要找我们?哎,我们可是tvN啊,大韩民国实际排名第一的电视台。”

“那又能怎么办?哪怕是收购了我们电视台的Unicon,现在也不是曾经那个只涉足门户网站的新兴公司了。”

“说起来我们公司前几年不是因为产业结构调整,整体已经从集团那边拆分出来了吗?”

“换成你,你相信吗?我们会长和集团那边的关系可是……”

负责管理整个制作组的导演用电子笔叩了叩桌面,那只迷你独角兽扬起前蹄,无声昂鸣。

与会的所有人就收到了画面震动的警告,充斥在耳机里的议论声瞬间一扫而空。

“无关的话题,我们就不要讨论了吧?”导演拿着电子笔操作起来,“既然大家也知道这次公司的重视程度,就算是真要写‘命题作文’,也得有点新意。”

几篇相关资料被他群发了出去,导演抬起头环视一圈:“好歹都是台里有数的人才,我们总不能让外面的人看笑话,对吧?”

“这是什么?”有人看到资料发出疑问,诧异之色浮上眉宇,“申……这个名字,我记得,应该是已故的老会长夫人吧?”

“嗯,没错。”导演的目光也看着资料上那名站在老照片里打扮前卫的年轻女人,“如果你们暂时都没什么想法的话,那我就先提个意见了?”

他拿电子笔在资料照片上轻轻一点,写下了个大伙耳熟能详的英文单词——“love”。

“‘love’?‘爱情’?原来如此。以那两位的恋情为切入点么……倒也新颖。”

导演却摇头说:“我是打算把老会长和他夫人的感情发展当成整部纪录片的主要脉络来进行制作。”

“什么?但集团那边肯定是希望这个纪录片更多地去向外界介绍和歌颂老会长的功绩不是吗?”

“功绩、事业,还有爱情,这三者冲突吗?我问一下,你们中间有谁看过老会长的自传吗?”

“自传?您是说,那本《我的森林》?”

导演手中的电子笔一指回答的那人,凑在旁边的迷你独角兽也煞有介事地点动脑袋。

“我想在座可能有一些人还没看过这本书,不如先发出来给大家看看吧。”

“您稍等……噢,找到了,在这里。我把画面分享出来了,诸位应该也看到了吧?”

只见一本书籍以投影的形式在每个人面前出现,而后哗啦啦翻页展开,首页的几段话就进入了视野。

【在二十岁以前,我的人生都没什么好说;二十岁以后,我就遇到了申元淑.】

【申元淑,她是我的爱人和妻子.是她把当初那个还什么事情都没做成的乡下小子从一根独木培养成材的.】

【1960年,我刚刚退伍来到釜山……】

……

“时间正好进入了四月,我在这里成功找到了一份工作。目前来看,离开故乡的决定是正确的……”

机器轰鸣的工厂里面,工人的喊话声和各式各样的杂音几乎从早到晚乱哄哄地充塞在人们耳中。

一道带着浓重方言味道的嗓音从旁边传来,打断了年轻男子的自言自语。

他直起因为伏案书写而不得不佝偻的腰背,歪着头,一时看上去有些惊讶地望向这名跟他搭话的中年工人。

“您刚刚说什么?”

“我问你,名字叫什么?”

中年工人皱起眉头,放慢语速,没好气地重复了一遍问题。

这回年轻男子听明白了。他赶忙站起,抻了抻身上那件刚到手的工服,自我介绍:“您好,我的名字叫作曺赫。”

几名工友拿着饭盆跟在中年工人后面,好奇地打量他,同样用地方口音问:“曺赫吗?你是,首都人?”

“对啊,一听就不是我们这里的。首都话讲得很好啊。”有人附和,话听着倒是没什么恶意。

名叫“曺赫”的年轻男子挠挠还留着寸头的头皮,不太好意思地说:“不是。我也是地方人,我是庆州的。”

“庆州?那是哪里?在我们釜山周边吗?”

“呀,才不是。庆州的话,应该是北道的?在大邱那边?”

“啊我想起来了。庆州对吧?那个什么,鸟,喜鹊,‘伽绮、伽绮’,对吧?”

“这家伙说什么啊。”

被一帮工人前辈围住的曺赫露出微笑,回应着那名用手模仿鸟喙的工友说:“对,没错。我们庆州的市鸟就是‘伽绮’,喜鹊。”

看得出来,大家对他这位新人的兴趣很大,但随着中年工人不耐烦似的挥挥手后,所有人就立刻噤声。

中年工人仍然拧着眉毛,扫扫他的头发,转身从靠墙的位置抓来一张折叠椅,摊开之后,俨然就和先前曺赫屁股底下的那张小板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台老旧的收音机被拿出来放在架起来的桌板上,准备吃饭的工人们纷纷落座,摆小菜的摆小菜,接开水的去接开水。

“你说你是庆州的?”中年男子一边打开小菜盒的盖子,一边又突然发问。

他转头看来,不再使用釜山口音的方言,转而用上了一口流畅的汉语问:“曺还是赵?”

“是曺氏。”曺赫也用汉语回答。

他并不意外中年工人会说中文。事实上这年头,在地方会说标准语的人没几个,但要找懂得中文的人,基本上一抓一大把。

中年工人听后点了点头,那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仿佛他才意识到自身的表情之前一直绷着。

“庆州曺氏啊……还挺少见的。”中年工人抄起筷子吃了两口饭,又挺关心地问,“那‘赫’字呢?”

“是‘显赫’的意思。”

“看来你父母对你寄望很重啊。”

这话显然带了点说笑的感觉,周围的人都咧开嘴,曺赫本人还是挠了挠头,笑而不语。

“不过北道的话,我记得那个谁,我们这边的司令官,那个朴氏,他也是你们庆尚北出身的吧?”

冷不丁,又有人开口。

“曺氏你,应该也是刚退伍的军人吧?”

这一句话说完,曺赫就能感受到在场大多数的目光开始朝他汇聚而来。

那眼神中的意味很难描述,但绝对谈不上友好。

“什么军人。”留着寸头的年轻男子一拉板凳就坐了下来,面不改色地笑着说,“我就是去训练了两年而已。”

手中握着筷子,中年工人坐在最中间的位置,看了看他,忽然就打破安静说:“不过还真是年轻啊。看起来还是学生。”

有点僵住的气氛瞬间变得缓和。

曺赫挠着后脑勺说:“早就不是了,只读完了高中。”

“居然是高中生?”一干人反而感到更为吃惊。

中年工人说:“难怪,在这种地方也不忘写日记。”

曺赫听了,这会儿倒是真显出一丝难为情的样子,尴尬地笑笑。

“坐吧。”

没等他回神,中年工人就招呼他过去。

“一起吃吧。厂里可只提供水和米饭。我看你应该是吃不下去。”

曺赫低头看看脚边孤零零放着的饭盒,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有拒绝。

“那么,我就……”

“哎,别说废话了。你们这些高材生有的时候就是矫情,大家今后都是同事,这叫‘聚餐’,你知道吧?”

刚拿上板凳和饭盒混进众人中间的年轻男子不由得跟着失笑,应和地连连点头。

这时候,一阵挺大的动静就引去了包括他们在内,许多人的注意力。

“那是什么?”望着工厂门口那边几个人从大货车上小心翼翼搬运下来一只箱子,有工人就问。

其他人都默契地看向正埋头吃饭的中年工人,曺赫见况也不例外。

中年工人看样子是知情人,瞅了一眼就不再关心地低下头说:“没什么。听说就是一座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