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黑暗中的极速坠落，比起游乐场的云霄飞车来的要刺激的多。
当身处半空，双脚扑腾着没有任何借力之处时，程成一颗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
等到落入冰凉的河水之中时，四周的阴冷刺骨，又让身体不受控制的紧缩成了一团。
咕噜噜……咕噜……
液体猛地灌进眼耳口鼻，有那么一瞬，程成只感觉自己像是被滴落松蜡砸中的虫子，
虽然他也拼命挥动胳膊，想要破开头顶水流，然而大腿肌肉的痉挛收缩，却是让他连伸腿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更别提奔腾的河水，正无时无刻不在将他们推向更加黑暗，也更加幽深的地狱。
这次真的要玩完了……
相比疯狂的怪物，水火，岩石这种没有意识的死物，在某种程度上更令人绝望
不存在生死，就意味着没有妥协，没有意识，自然也不会恐惧退缩。
除非……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就像一个世纪那般漫长，浑身气力在无氧环境中快速消耗的程成感觉到了异样——谢天谢地！如同石头一样只知道往下沉的拉东终于有了反应。
而原本让程成无比想要摆脱，来自拉东的钳制，此刻也化为了他眼下可以逃出生天的唯一希望。
微微睁大眼睛。
程成可以明显感觉到，那股从手腕处传来的拉拽力道正将其往上拽……
快！快！
惨白的脸色隐隐投着乌青，但始终无法接触到空气的憋闷，只让他大脑混乱的开始怀疑自己等人是不是搞错了上下的方向。
“扑！”
如同重物落水。
有好似被长久按压在水下的皮球浮出水面。
咳咳咳咳……呕……
在黑暗而又激荡的水流中，传来溺水者痛苦的呛咳。
那是雷斯图特的声音。
当然，程成也是一样。
在眼下这种绝地里，魔法师，武士，善泳者，亦或者大师，不论什么样的人，面临的困境相差无几。
大概率，死法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为什么我才刚逃出生天就想着死？
程成努力想把灌进鼻子里的水咳出来。但浮沉间又有更多的水灌进嘴里。
“喂！德鲁伊……咳咳……你没死吧？”
“我没事！”
强劲的水流让三人犹如被风吹弯腰的水草。
但幸运的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在向河道更深处移动一丝一毫。
那感觉就像是拉东稳稳的在河床上站住了脚。
看样子，这个三米多高的壮汉，终于在这狭窄逼仄的地洞中，为自己的巨大体形找到了一丝用武之地。
但这怎么可能？
逐渐清醒，本应该用来思考逃生计划的理智，在庆幸过自己竟然还能活下来之后，不免察觉到这其中哪里好像不太对。
下意识的，注意力随即转移向将他与雷斯图特拉出水面的拉东身上。
即便此时一片漆黑，但程成空着的一只手却能轻松的摸到拉东的裤腰带而不至于将脑袋埋进水里。
当然，程成不是个变态。
这么做也有他的理由，就比如说，他可以确定拉东此刻的状态和他们一般无二，整个人也是半漂浮在水面上……
那么问题来了，那他是怎么固定住自己的。
程成确信，那绝非是运气爆棚，刚好手扣住了河道的的某处凸起——那样的话，他们也会随着水流的冲击而紧贴在石壁上才对。
“拉东，没事吧？”
程成心脏砰砰直跳。
他现在都有些不太确定拉着自己和雷斯图特的，还是不是那个肌肉光头佬。
“我没事，”
拉东沉闷的嗓音在哗啦啦的流水声中有些失真。
以及，程成听得出，这个大块头兴致不高。
不是那种受伤的萎靡，也不是碰见倒霉事的烦躁，打不起精神。
倒像是有什么心事的郁郁。
“你抓到了什么？”
这句没头没尾的询问为众人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处境更添了一丝诡异的氛围。
黑暗中的雷斯图特一脸懵逼。
虽然这里至暗无光，即便是程成的夜视也不能穿透，但程成就是知道。
雷斯图特这个傻小子肯定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而就在隐约的咒语声时断时续的响起，拉东再次开口的同时，一团幽蓝色的光亮从雷斯图特的魔杖尖散开。
“一截树根。”
那确实是一截树根。
在经历了一开始亮光刺眼的不适后，狠狠眨了好几下眼睛的程成瞧见，拉东手中正攥着一截黑乎乎的东西，但令他心头发紧的是，那根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植物根茎，此刻正死死缠住拉东的手腕，就仿佛缠住猎物的毒蛇。
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且不说他们身处地下不知多深，光是头顶的岩石就基本隔绝了所有生命的有意无意的窥探。
就连脸上还挂着庆幸表情的雷斯图特，此刻也意识到这并非意外，当然，也就更谈不上幸运了。
“我有种预感，接下来咱们要面对的，或许是比之前更难以想象的事情。”
程成不清楚拉东的预感的来源是什么，但很快，他便意识到这句话并非空穴来风。
从身周流过的河水变得激烈湍急起来。
“抓紧了，”
拉东语气变得急促，注意到身边岩壁的快速前进而非后退，程成明白，这是有什么东西在拉着他们往回走。
“该死！它在把我们往回拽！”
哪怕是脑子不怎么灵光的雷斯图特也明白过来，这诡异的救援背后，十有八九，连着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可眼下，他们就像被蛛丝黏住的虫子，虽然暂时避免的被淹死的命运，但后续也却不见得就比淹死好到哪里去。
之前程成清楚，那些从树上下来的怪物们，明显是没法在回到那些曾经包裹着他们的果子里。
还有就是……
程成紧抿嘴唇，回头看了一眼仿佛直通地狱的黑暗河道。
沫儿三人是被河水冲走？
还是和他们一样被树根给救了上来？
他们是死是活？
只可惜，这显然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脸上看不出是喜是忧，看的六神无主的雷斯图特越发焦急。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在不注意又灌了一大口水后，这个出身贵族家庭的少爷神情焦虑，呼吸粗重，就好似下一秒他的脑袋就要和他永久分家一般。
可即便如此，谁又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还真能心坚如铁的就此撒手，赌一把地下河尽头就是自由？
“呼吸。”
“什么？我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雷斯图特有点没听清程成刚才说了什么。
“保持呼吸，在离开这里之前别被淹死呛死就行。”
听了这番话，拉东也忍不住回头看了程成一眼。
“你有什么要说的？”
程成直视着看似平静，实则同样压抑着烦躁与焦虑的眼睛，未有一丝一毫的避让。
而这一幕，却是让一旁的雷斯图特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别…别这样！主意咱们可以慢慢想，现在其实也没那么糟！”
拉东默默回过头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即便拉东和雷斯图特认不认同，程成刚刚所说的一切，却也在变相的化为了现实。
虽然只要仰起头就不会被淹死。
即便雷斯图特的幽光术可以一直坚持到他们重见光明。
但漫长到几乎没有尽头的河道，持续带走身上所剩不多体温的冰冷河水……
不需要一天，甚至不需要一个小时，就可以将他们彻底逼疯。
“我们会被带到哪里？”
雷斯图特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被一路拖拽着往回游了十几分钟……也有可能是半个多小时。
快要被泡发的三人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走的不是来时的路。
“我们到了！”
突然，一直没什么动静的拉东大概是感觉到了什么，开口提醒了一句。
程成已经有些迷糊的脑袋猛地一个激灵，而就在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四周到底什么情况之前，拖拽的力量如同拔萝卜一般将三人拽出了水面。
“上面有个洞！”
雷斯图特发出一声惊呼，但很快，他的注意力便从这个明显和他们跳下来时大小不一样的洞口，转移到拉东手中那根勒在石壁上，此刻正发出吱吱嘎嘎，犹如草绳即将断裂才会发出的类似声响的树根上。
“不好……”
拉东脸色一沉，绷紧的肌肉被他控制着强行放松了些许。
这么做，树根受力虽然不会就此变小。
但程成知道，必要的放松，却是可以做到更好的发力。
自己也许该做点什么，除了呼吸，或者蹬掉鞋子，以减轻一丝微不足道的重量。
“老六，用你的风系魔法推一把！”
“对对对！”
恍然回过神来，雷斯图特魔杖调转方向，然而拉东却是第一时间喝止了他的举动。
“这样不行！树根已经到极限了，稍微晃一下就会断，你们做好准备！”
拉东所说的准备很笼统，但程成大概知道他要做什么。
至于一脸茫然的雷斯图特，虽然搞不清干点什么才叫做准备，但以他对拉东的行事风格的了解，不乱动不添乱肯定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但下一瞬，这个从小锦衣玉食，如今却被迫和程成一起泡冷水的纨绔子弟突然发觉，自己对自家学长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之前，一直被拉东攥到几乎麻木的胳膊陡然一紧，随着雷斯图特无比担心自己的胳膊会不会被扯断的惊呼里，两道人影如同抛投出去的铅球般，猛地向上飞去。
“绷！”
“学长！”
树根断裂的声响从下面传来，天旋地转的感觉也很糟糕。
更糟糕的是，拉东将他们投掷上来的力道，只够他们两人将将越过洞口。
而在这一刻，向上的动能和万有引力达到了平衡……
这要原封不动的又从洞口掉下去，恐怕谁也救不了他们了。
然而这会儿雷斯图特还一脸懵逼，不知自己身处何方的样子。
果然，靠谁不如靠自己。
情况紧急。
“老六！”
程成大吼一声，半空中，瞳孔骤缩的雷斯图特只见程成蜷缩双腿。
一种类似于不小心站在马屁股后面的不妙感觉瞬间袭上心头。
“你做什…不……别……”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