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险以后,凌小仇于香雪园外告别林世遗。虽然二人都依依难舍这短暂的相聚,无奈天差地别,在这锦国的宫闱内,他们也只得将心中的千言万语暂且藏回心里。
远远望着那一对璧人,皇甫君祈不由地妒火中烧。
再加上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看官们,在他耳边一直不咸不淡地“煽风点火”。
“幽王对我们老大可真好啊,就算是免除了岁供,还要千里迢迢地来探望。”
“那是自然,天底下,谁不想拉拢公子做自己建设江山的谋士呢?况且公子除了脾气、性格差了一点,姿色还是不错的……”
“浣白衣,我最近发现你越来越像内奸了。”
“……有么?”
“……有!”
凌小仇看似在门口长叹了一声,尔后转身穿过园子,走进屋子里。
浣白衣和卫风打打闹闹地离开了屋子,给凌小仇和皇甫君祈腾出了一个清静的空间出来。
披散着长发、衣着狼狈……这样的场面,比凌小仇想象中的还要尴尬。皇甫君祈鼓着两个腮帮子看着她,想要装作很生气的样子,但是怎么看都像一只傲娇的小松鼠,令人忍俊不禁。
“凌小仇,”皇甫君祈道,“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朕解释的吗?”
凌小仇面露为难,道。
“回陛下,小仇无话可说,愿听候陛下发落。”
“谁要发落你了?朕要听你解释!难道你看不出来,朕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吗?!”
说着,“傲娇的小松鼠”还故意做出一副凶相,好像很不好惹的样子。
凌小仇默默看着他,笑而不语。
“你快说啊!”皇甫君祈瞟了她一眼,急道,“朕这样端坐着等你,很累的!”
为了响应陛下的要求,凌小仇只得自己解释起来。
“是,陛下。小仇的确是女子,女扮男装实在是出于无奈。陛下也知道,如今的风气并不兴女子在朝为官,但是小仇心怀一颗向往庙堂之心,故,为了仕途通畅,小仇才不得已欺瞒了陛下,一直以男装示人。”
“所以……你真是女人?”
“是。”
“那就好办了!”皇甫君祈高兴地拍案而起,“朕这就去求母后,让她同意朕册封你为王妃,这样,你就可以一直在朕的身边,跟朕共谋大业了!”
“陛下就这样去找太后,结果,陛下与我都心知肚明。”
皇甫君祈原本欢快的步子猛地停住了,他当然知道,要说服云锦太后同意此事有多么的困难。可是,只要她答应了,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尝试的呢?
怕只怕,这并不是她所想要的。
“陛下的垂青,小仇理应感激,只是……”
凌小仇停顿了片刻,又继续道。
“且不说太后不会答应,请恕小仇亦不可,这般不明不白地嫁给陛下。”
“朕喜欢你!”皇甫君祈斩钉截铁道,“这怎么就是‘不明不白’了?在朕看来,这一切都再清楚不过了!”
凌小仇黯然问道,“可陛下的‘喜欢’,当真是此生不换、至死不渝的真情吗?还是,陛下只是渴望一盏明灯、一个亲人、一种慰藉?”
皇甫君祈闻听此言,竟哑然失言。
他的确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从前,他也根本不在乎这样的问题,或许还会当成天方夜谭,一笑置之。
但是这一次,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因为不只是凌小仇需要这个答案,他自己也认为这个答案非常重要。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有一件事情,在行动之前需要三思如此。
凌小仇看出皇甫君祈听进了自己的话,便继续说道。
“陛下就好似盛放的夏花,而小仇却是冬雪。锦国虽不下雪,但陛下想必有所耳闻,冬雪若是可以被人紧攥在手里,就不再是雪了。而且冬雪一生飘摇不定,出现就意味着消逝,不像陛下,深深扎根在这温暖的庭院里,颜色正好。”
“幽国的雪,无法出现在锦国的庭院;正如锦国的夏花,也无法盛放在幽国的冰川。”
时隔良久,皇甫君祈终于做声。
“那……你找到你要的那座冰川了吗?”
凌小仇顿了顿,暖笑答道。
“回陛下,找到了。”
“那个林世遗……”皇甫君祈自言自语似的说着,“整天摆着一张臭脸,还真的挺像一座冰川的。”
凌小仇没有否认,也没有回答。
“朕应该好好罚你的,除了母后,从来没有女子拒绝过朕,但朕一看见你就下不了手了,虽然朕很心痛,可你没做错什么……”
凌小仇半跪请罪道,“小仇甘愿受陛下责罚,只要……陛下觉得心里好受一些。”
皇甫君祈苦笑着扶凌小仇起来,道。
“朕若是因此而责罚你,朕岂不成了暴君?你既然心有所属,朕就算喜欢也不愿勉强你,你若当真想赎罪,就一心一意地助朕夺回执政大权,成为一个真正的君主。朕可以承诺,只要朕一朝掌权,就亲自护送尔等返回幽国。”
凌小仇眼中闪烁着一种触动。
“陛下,当真愿意作此承诺?”
皇甫君祈点点头,“这些日子,朕按照你的要求,将近年大臣们上奏的折子都看了一遍,发现边关的百姓因为战事而生活拮据,甚至流离失所、以乞讨为生。朕不想再看到无辜百姓受伤了,也不想再打仗了。”
“送你回幽国,也算是朕对幽王的一点诚意吧,希望通过幽王,能跟北丘达成一个长达十年的免战之约。”
十年,那是整整十年的太平盛世。
凌小仇仿佛在皇甫君祈的身上看到了一代仁君的未来,作为一个强国的君主,坚守着一方霸业,却愿意为了安顿百姓而放弃战争和侵略。
或许,这才正是他与他两个皇兄的不同之处。他是没有经历过风沙狂狼摧残过的花,所以他仍对这个人间心怀期望。
他太过于直白,以至于……他自己恐怕都不知道,他这一决定将拯救的不只是边关的子民,而是整整十年的大同大和。
“有陛下千金一诺,”凌小仇坚定道,“小仇愿为陛下宏图大业,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皇甫君祈不禁感慨道,“咳,朕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感伤了。也罢了,只要你高兴,朕也高兴。”
“小仇惭愧。”
“你若真觉得对不起朕,今后,就绝不能再这样骗朕了。”皇甫君祈道,“凌小仇这个名字,想必也是化名吧?”
“陛下英明,”凌小仇答道,“来到锦国,为了行走方便而用了化名。”
“在幽国,民女……名叫,雪绫。”
“雪绫?”皇甫君祈笑道,“难怪你要将自己比作冬雪,原来你的名字真的有一个‘雪’字!那……朕就要改口,叫你雪姐姐了!”
凌小仇慌张道,“这……小仇岂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皇甫君祈大咧咧道,“你是凌小仇的时候,就是朕的‘凌兄’;现在你是雪绫,是女子,当然就是朕的‘雪姐姐’了!”
凌小仇无力反驳便笑道,“陛下不修名家之道,可真是屈才了。”
皇甫君祈转念一想,道,“可是,我们一直这样躲着母后,也不是办法,你看……”
“祸端是因为小仇而起的,”凌小仇道,“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当然还是要由小仇出面,方可平息。”
“不行不行!”皇甫君祈反对道,“你又不是没瞧见,母后现在可是跟你结下了大梁子了!你若是亲自出面,母后一定会借题发挥,把你抓去紫凝宫逼供的!”
凌小仇安慰道,“陛下是太后唯一的儿子,试问一个母亲怎么会忍心让自己的儿子伤心呢?陛下大可放心,就算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太后都不会伤害小仇的。至于审问,也未尝不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环节。”
“你……当真这么想?”
凌小仇点点头,“请陛下批准小仇,前往紫凝宫,负荆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