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处理完张常海,萧景渊也不得闲,一堆事在等他。
他身份特殊,明里暗里想弄死他的人数不胜数。如今这般贸然离开陵城,必然会引起多方怀疑,那些人私下派来的杀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突然找不到人的皇兄也已经暗中叫人过来询问情况,他得让皇兄想个办法找个正当理由把这件事搪塞过去。
至于那些杀手,不足为惧。
隐匿在黄州的暗卫知他到来,已着人暗中将查到的线索送到他手上,下一步行动等候指令。
还有黄州官府自出事以来的卷宗档案,死亡人口调查名录,案件调查进展等等等等,都需他亲自查验确认。
萧景烨想帮忙,可很多事他做不了主,只能在一边看着。
眼见书案上的卷宗信函越摞越高,自家兄长的脸色越来越白,咳嗽得越来越厉害,他急得来回直转,“四哥你就休息会儿吧,这些事又不着急,什么时候看不行?再这样下去你身体受不住的!”
萧景渊在写回信,眉眼未抬:“你要不在我面前晃我就还能撑得住。”
萧景烨:“……”
哼一声,老老实实去椅子上坐着了。
他闲得无聊,一会儿看看四哥,一会儿看看外面阴沉沉的天,眼皮渐渐开始打架,没一会儿就单手撑着脑袋睡着了。
萧景渊看见了,无声示意石恒去拿件大氅给他盖上。
一路奔袭,苦了自家这傻弟弟。
——
萧景烨知道自己困了,就想眯一会儿,没想到醒来时天都黑了。
他活动活动僵硬酸麻的四肢,发了会儿呆,转头看向四哥那边。见摆在左边那高高的一摞此时已被放到了右侧,还矮了好些,明白事情都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便起身道:“这回四哥总可以休息了吧。”
“嗯。”
萧景渊把写好的信放进信封交给红荛,又将看过的无需回复的所有密函扔进火盆烧掉,看着它们化成灰,缓缓松了口气,两指捏着眉心。
累极。
送来的信件密函都是机密,若不早些处理掉,他怕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轰隆——
天空响起闷雷之声,乌云翻滚交织,是要下雨的征兆。
萧景渊扶着桌沿站起,起的有些快,眼前一黑,人差点没倒下。
红荛眼疾手快把人扶住,见他脸色差成那样,忍不住劝他:“主子还是先回房歇歇吧。”
自打出了陵城,一路快马加鞭,正经吃饭休息的次数屈指可数,把姜榆救回来的这几日又一直不离左右细心照顾着。王爷这般虚弱的身子,哪能吃的消?
萧景渊点点头,神色疲倦。
回到别院时,几人正巧碰见残阳从姜榆房间出来。
萧景烨忙问道,“小美人儿醒了吗?”
残阳叹了口气,“醒是醒了,身体情况也比较稳定,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他顿了顿,“只是情绪很不好,不说话,也不喝药。”
萧景渊拿过药碗,对残阳说:“你先回去休息吧,本王去看看她。”
“我也去!”萧景烨说,“我也想进去看小美人儿!”
除萧景渊外,其余人不约而同地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他。
从另一边回来的呼延卓尔刚好听见他们的对话,她实在看不下去了,微笑着对萧景烨说:“不,你不想。”
“我想。”
“不,你不想。”
“我想。”
“你现在应该想的是回你自己房间睡觉休息。”
“我不想睡觉,我刚睡醒,”萧景烨很莫名其妙,“我想去看小美人。”
“不,你想回房间睡觉。”呼延卓尔说着对石恒和残阳使了个眼色。
两人瞬间秒懂,一人架着一只胳膊,直接拖走。
“不是,你们干什么?”
“放开,放开本王!”
“本王要去看小美人儿!”
“快放开!”
…
最大的灯泡走了,剩下的人也很识趣地各自回了房间。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休息不好,咳得太厉害的缘故,萧景渊觉得脑袋嗡嗡的响,眼前的东西在打转。他缓了一会儿才觉得好受了些,视野也清晰了不少。
他推门进去。
房间里只点了床头的蜡,有些黑。
他第一眼没看见床上的人,走近了才发现,姜榆抱膝蜷缩在床角,头埋在臂弯里,瑟瑟发抖,整个人单薄又无助。
那一刻,一股不知名的情绪悄然袭上心间,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心脏,疼痛难挨。
萧景渊唤她:“阿九。”
女孩没有反应。
萧景渊坐到床边,轻声道,“这里是刺史府,你已经回来了。”
“别怕,那些东西已经死了,不会再来了。”
他清楚记得在城东丛林禁地时姜榆看见蛛群来袭时的样子,所以当残阳说姜榆身上的绿色粘液是赤焰魔蛛的血时,他心下一窒。
那个时候,她该有多害怕。
咔嚓——
闪电划过天际,大雨倾盆。
床脚蜷缩的女孩抖得更厉害了。
萧景渊突然听见了姜榆的声音。
很轻,带着哭腔,在发抖,只有一句话。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萧景渊一顿,心中窒痛感更甚。
他强压下把张常海一干人等千刀万剐的心思,对姜榆道,“从今以后,无论人也好,毒蛛也罢,都不能再伤害你。“
“你害怕的东西永远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有本王在,便没人可以动你。”
“本王会护你周全。”
“阿九别怕,相信本王,好吗?”
…
过往的之事不断浮现,让姜榆深陷痛苦中无法自拔,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记忆。
四周充斥着蜘蛛的嘶叫和毒贩们的哈哈大笑,一切好像就在眼前,一切好像都在发生。
恍惚间,姜榆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牢。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那声音低沉沙哑,充满磁性,如山间泉水般清澈,如林间清风般温和。会在生气时说扣她月俸,会在睡觉时开了窗子让她站在床边挡风,会在她被欺负时出言教训那些欺负她的人,会在遇险自己受了重伤时故意毒舌让她生气,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让她担心。
那声音在说:“阿九,别怕。”
颤抖的女孩缓缓抬起头。
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朝她展开。
手的主人有世上最精致绝伦的容颜,他就在那里,白衣似仙,静静地等她。
尸山血海的炼狱里,无尽的黑暗笼盖苍穹。
终有一日,黑暗被划破,撕碎。
然后他来了。
他来救她了。
姜榆缓缓把手搭上。
随后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熟悉的花香萦绕,令她无比心安。
恶魔嘶吼着,不甘地走了。
漆黑的雨夜里,温柔的白衣少年将女孩儿圈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别怕,本王在。本王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大雨倾盆,冲走了魔鬼的狞笑,冲走了难过的记忆。
疲倦悄然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