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阁里有明确的等级金字塔。
具体体现在各个地方。
比如迎客的小倌们分三六九等。长得漂亮,身材好,体力好的是第一等,长像一般的是第二等,哪样都差的为最低贱的一等。一等小倌可以随时随地驱使其他比他们等级低的小倌做任何事,下一等永远不能反抗上一等。
比如那些端茶倒水的婢子,伺候一等小倌的看不上伺候第二等的,他们之间的规矩同主子一样。
再比如护卫,负责巡视,保护安全的彪形大汉看不上那些成天看门的,他们的规矩跟小倌们差不多,但因为存在武力值的差别,私下里可能更血腥一点。
以上的后两项,说的是奴婢之间等的等级规矩。
而在奴婢之中,最最最最底层的,是粗使婢子,也是文渊阁为数不多的女子。
粗使婢子可不是只干粗活,坦白讲,就是什么都干。大到砍柴挑水,小到洗衣做饭,都是她们的活。
姜榆三人跟着孙妈妈左拐右拐,到了文渊阁最底层。
推开一道石门,酸臭味扑面而来。
三人捂住口鼻。
石门后的空间非常大,大致分为两个部分——厨房和洗衣服的地儿。
但……离的是不是太近了点?
晾衣服的绳子就在炒菜锅前面,锅上面也有绳子,挂的是咸鱼腊肉,香肠和萝卜干。两条绳子离得很近。
有人把衣服洗好了,一件一件挂到绳子上。
外套,里衣,袜子,亵裤……还在滴水。
另外那边,有人洗完菜,又到洗衣服的池子洗了一遍,拿给切菜的。切菜的接过,切好,拿给厨师。
厨师面无表情倒进锅里。
姜榆要是没看错,洗衣池里刚刚洗完两条亵裤。
那些小倌知道平日里吃的饭菜,穿的衣服被这样处理的吗?
再联想到他们吃饭时的样子。
不行,想吐。
这里的人,统统都是狼人少一点。
干活的女性各个年龄的都有,手脚很麻利,就是没表情,僵着一张脸。
孙妈妈招招手,过来个人,看上去年纪挺大,是唯一一个有表情的,点头哈腰:“孙妈妈。”
“祁画在哪儿?”
有表情想了想,往柴推那边指:“在那边劈柴呢。”
“叫她过来。”
“是。”
有表情过去了。
没一会儿跑来个姑娘。
这里的人衣服是统一的深褐色,很丑,衣服像是破麻袋剪了四个窟窿,裤子像是破布随便一剪一缝,靴子就更不用说,不知道哪捡来凑的一对,不是女孩穿的样式。
粗略描述的话,就像在身上套了个木桶。
衣服都一样,面前女孩身上的却不同。相较于她们,她身上的衣服很整洁,边边角角缝的很好,大小也有改过,看上去合身了不少,胸口绣了一朵白色的小雏菊,很独特。因为干了活,手上和脸上都很黑,唯独眼睛干净清澈,脸上挂着笑。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福身行礼,很有礼貌:“见过孙妈妈。”
姜榆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聪明的人儿。
身处逆境,没有歇斯底里,自暴自弃,也没有像他人那样臣服于现状,冷漠麻木,而是假意服从,耐心等待翻盘的机会,甚至还会苦中作乐。
小朋友心性不错。
孙妈妈“嗯”了一声:“你跟这位客官走,从今以后不用在这里做活了。”
祁画看向姜榆,行了个礼。
“你是祁炎的妹妹?”姜榆问。
祁画愣了一下,很快表情恢复正常,“我是。”
姜榆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站到呼延卓尔身后。
出文渊阁时,姜榆警告孙妈妈:“把人带走是张大人的密令,且不可外传,否则,后果自负。”
孙妈妈明白:“您放心,妾身不会告诉任何人。那些婢子的嘴严着呢,不敢外传。”
把人送走,她才彻底松了口气。
她很怕这个人。
几天前,文渊阁遭了贼。人也不多,就五个,一身黑衣蒙面,打伤了她二十多个小厮,劫走了这位姑娘送给她的三个好苗子。临走时,那些人其中的一个拿刀抵着她的脖子,说了一句话。
话不长,十个字:“别惹那位姑娘,你惹不起。”
那位姑娘是谁,不言而喻。
然后,放火烧了她三间屋子。
不到两个时辰,她赔了人又赔了屋子,损失老大。
想想今天的事,再想想那天的话,孙妈妈脊背发凉。
行,我惹不起,躲还不行。
以后这位是祖宗,我敬而远之。
——
黄州城里到处都是张常海的眼线,祁画很容易被发现,为了她的安全考虑,她不能留下。
姜榆要把她送出城去。
残阳记路本领一流,记得有条很偏僻的小路通往城外,应该没有人把守。
他想,即便有人把守也没关系,大不了杀了就是。
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被他的想法吓到,小路上真的没有人。
就是走得艰难了些,因为路上杂草长得比人高。
小路不通城门,通的是城外荒郊野地。离官道近,离城门远,不容易被人追上。
姜榆吹了声口哨,七八个黑衣人涌出,行礼:“见过大人。”
皇上调给了她二百御林军,一百人被她安排去执行特殊任务,剩下一百隐藏在黄州城外各处,随时听候差遣。
她把自己的大氅解下给祁画披上,解下钱袋给她:“跟他们走,他们会照顾你。你哥现在很安全,很快会来找你。”
一路都很安静的祁画摇了摇头,把钱袋还给她,“我不走。”
姜榆拧眉。
呼延卓尔道,“你不走想干嘛?”
“我想留下帮你们。”
姜榆语气不好,“这里很危险,你留下只能帮忙添乱。”
她对女孩子一向友好,没脾气,但具体要分什么时候。
像现在就不行。
忙了一天,孙妈妈把她的耐心消磨得一干二净,又走了这么个破路,她现在很烦,看什么都不顺眼,想打架。
况且黄州危机四伏,跟张常海每天斗智斗勇都忙不过来,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哪有精力去照顾祁画。
她答应过祁炎救他妹妹,保护好她,不能言而无信。
祁画红着眼跪下:“我知道你们是朝廷派来的大官,是救过哥哥的好人。求求您,让我留下,我想亲自给哥哥报仇。我知道很多张常海的事,我可以帮你们。求求您了。”
说着重重磕了个头。
姜榆眉头未松,略微思索一下就明白了,“你哥不知道你也被送来文渊阁,但你知道他在这,从其他奴婢的嘴里听说了他的遭遇。”
祁炎是文渊阁的头牌,生的一副好相貌,吸引来了大批的客人。他的事自然成了每天茶余饭后的谈资。
“是,”祁画恨的咬牙,“那些人就是一群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