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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茶楼中找了一个清静的角落坐定,三人都将手中的东西小心地放在了茶水翻倒也沾不到的地方,杨公子见林九始终拿着那两本图册,似是爱不释手的模样,便对奉载玉道:“尊夫人若是喜欢看这种图册,其他书铺里也有,只是不如松意斋画的精致,他们这儿的画匠用了西疆的笔法和染料,所以看上去色彩尤为鲜艳,而且十年之内都不会褪色,最合适用来收藏。”

林九却开口道:“这里面的东西虽然画的精致,但竟然没有天虚镜,可见不过是用来随便看看的消遣,“收藏”二字却谈不上了。”

她不过是随便一说,但这杨公子听了却哈哈笑道:“二位果然是外乡人,天虚天虚,即是虚幻之物,所以这天虚镜不过是传说罢了,如何会出现在这样确有实物的图册中?”

林九道:“我不信,我们醉城可是真有醉生酒的,那天虚镜也应该确有此物,只不过你我普通人见不着这等宝物罢了。”

杨公子听她这么笃定,连忙反驳道:“您说这话可就是小瞧我了,我家中就是做镜子的,虽然生意不算大,但镜子生意在城内怎么也能排个前五,若真有这样的宝贝,那不说见,听总能听一耳朵。但我在城中长这么大,都没听周围的人提过这东西,反而是像你们这样的外乡人,总会对那天虚镜打听一二。”

林九则是心道:你一假扮文士的中年纨绔,要真见过那天虚镜,我们二人怕也不用找得这么费劲儿了。

杨公子见他说完这一番话,奉载玉和林九都不再接话,便觉得自己被小瞧了,故而找补道:“你们有所不知,我家虽然生意做的不大,但我母家也姓何,和城主府大公子的母家是表亲,我也是能叫松意斋东家一句”表舅“的,只不过我娘是庶女,那大公子的母亲是嫡女,这才显得我们二人一个天一个地的,所以那些事都不是我瞎说的。”

奉载玉手微微一顿,笑道:“兄台不必如此认真,我们夫妻二人也只是好奇罢了,毕竟这镜城富庶还在醉城之上,自然好东西也应该比我们那边多些。”

“你要这么说,那可就是说对了,我们这里虽然镜子出名,但挣钱靠得却是专门打造那些精巧细致的金石物件,好东西是不缺,就看买主有没有那许多的银钱了。”有了茶,杨公子说起话来更是滔滔不绝。

“聊了这么久,还不知杨公子的名讳,我姓秦,单字一个玉,杨公子直唤我名即可。”奉载玉忽然道。

“原来是秦玉秦兄,我叫杨铭,家中排第二,我那群兄弟都叫我杨二,我也习惯了,秦兄也可以这么叫。”杨铭不拘小节道。

奉载玉却是摇头笑道:“还是杨二郎吧。”

“好,杨二郎就杨二郎,我杨铭今日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不拘叫什么。”杨铭举杯道。

听罢,奉载玉也欣然地同他碰了下杯。

“还有嫂夫人,来!”杨铭说着又把杯送到林九跟前。

林九也痛快,举起杯同他轻轻一碰,“叮”地一声响犹如金铃相撞。

三人放下杯,杨铭接着道:“不知秦兄我们这城中是探亲还是访友,还是另有其事,这城中的铺子我都熟,若二位有哪里想逛的,我可为你们引路。”

“我们准备一会儿去珍宝阁逛一逛,如果二郎愿意,可以一起前去。”奉载玉道。

杨铭十分高兴,自觉这样就能拉近彼此关系,之后要字也就方便了。

三人喝掉一壶茶就又去了珍宝阁。

镜城的珍宝阁和别处一样,只是个通称,实际上金银玉器、古董字画都各有店铺,但大都聚集在亨通大街上,是以镜城人一说起要去珍宝阁,就是要去亨通大街。

这杨二果然没有谦虚,亨通大街里的伙计都是认得他的,见他带了生人来,更是高兴,甚至让人怀疑他会不会是店家买东西的托儿。

只是伙计们搬来的东西,奉载玉看了都是神色淡淡,似乎不怎么满意。林九的表情虽然被面纱挡着看不到,但手底下也是没轻没重的,看样子也不拿这些东西当作一回事。

杨铭见这样便暗自忖道:莫不是这二人来自什么世家大族,自己刚才是小瞧了他们?

于是他道:“秦兄是想买些什么?这些铺子摆在外面的确都是咱们普通人家摆用的,珍品还得去登高楼竞拍,不过你我二人的身份怕是不够,也就只能在这些铺子里好好选选了。”

奉载玉踟蹰了几息,然后叹口气对杨铭道:“不瞒二郎,我们这次来镜城是替主家选一两样稀奇玩意,作为我们城主孙女的及笄之礼,要不是为这个,我们在自己城中挑选就好,也不必来此了。”

“城主孙女?”杨二郎知道醉城城主已是一把年纪,共有九子七女,孙子孙女更是多的数不过来,一时也是懵懵然,半晌才问道:“不知道这孙女是排在哪一位的孙女,嫡女还是庶女,是否定了人家?”

奉载玉摇头道:“不知,主家并没有跟我们说是哪一位,只说是挑两样女儿家稀罕的物件来,银钱好说,所以我便带了夫人一起前来,只望能合了主家心意。”说着便握住了林九的手。

林九今日已经不止一回听他说出种种“惊世骇俗”之言,于是也坦然地与他交握。

杨铭见这两只手都是白皙修长,十分养眼,不禁赞道:“秦兄与夫人一看就是感情极好。,真是羡煞我等。”

奉载玉只笑一笑。

杨铭正准备再说什么,门外忽然跑进来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他在厅中扫视一圈,看到杨铭便直奔到他跟前来,并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杨铭听完对方所说之言,脸上不由流露出了些许不安,但还是对那小厮道:“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去。”

那小厮似是无法完全相信他所说的话,离开的时候一步三回头的,却终是被杨铭一连串的“去去去”打发了。

待那小厮走后,奉载玉便对他道:“二郎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若是有,我们两个闲人慢慢逛就是,也不占用二郎这许多工夫了。”

杨铭连连叹气道:“可惜我没有秦兄这样的好命,能娶到一位如此合心意的夫人,我那媳妇又回娘家告状去了,估计下午岳母就得上门来,真真是两只母老虎。我这日子,过得苦啊——”

他这样说,奉载玉只能宽慰他道:“夫妻之间,有什么好好说便是,遇事用心商量,定能有妥善的解决办法。”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惜我那媳妇和岳母都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所以你看我,宁愿整日在外面游荡,也不愿回那个家去。别人都道我游手好闲,可我不赌不嫖,如何就是不务正业了?”杨铭说到这里简直有满腹的心酸。

林九这时候忽然开口道:“不如杨公子下午同我们一起去行香子赏乐一番,也好躲一躲你那岳母。”

“行香子?”杨铭没想到他们竟也会去那种地方。

“是,你们这城中的消遣玩乐跟我们那儿倒真是十分不同,我们这几日多看看,也不算白来一趟。”奉载玉道。

“可行香子需要花符,每张花符也只能多带一人。”杨铭有些为难道。

奉载玉则微笑道:“这又算什么事情,我手头便有两张,二郎随我们一起便是。” 他这话说的波澜不惊,倒让杨二郎真觉得有些看不透这对夫妇了,但他嘴比脑子快,当即就应道:“好,这样我就能躲开我那岳母了,多谢秦兄了。”

杨铭一边谢一边心道:这顿昼食自己是必须得请一请了。

正当他脑子里过着这附近酒楼食肆的招牌时,刚才那个小厮又跑了进来,他像刚才一样附在杨铭耳边一阵嘀咕,就见杨铭脸色越来越差,等那小厮说完,杨铭就对他们二人道:“听说我那婆娘拿了不少东西回娘家去,我必须得回去看看了。”说着歉意一礼。

但林九只道:“那我们就未时在行香子门口见。”

杨铭也不愿轻易就放弃与奉载玉结交,想了想便回到:“那一言为定。”

奉载玉笑道:“一言为定。”

杨铭再次一礼,之后就急匆匆地出去了。

他走后,奉载玉与李九也离开了那家店铺。

奉载玉问林九道:“怎么忽然邀请他去行香子?”

其实他不是不知缘由,只是想同她确认一番罢了。

果然,林九道:“他不是说母家与大公子沾亲吗?说不定能帮助咱们光明正大的进到城主府呢。”

她如何不知奉载玉不愿意让她用色诱的法子,所以这样她就不会让他不开心了。

奉载玉忽然轻叹一声。

为了不妨碍普通人的命数,他们用的是已经是最笨最耗时的法子了,按他过去的行事方法,就会先把城中有关之人悉数抓过来搜魂,待知晓天虚镜的所在,直接过去取得便是。但既然已经打算做个籍籍无名的普通人,这写略显残忍暴戾的法子便通通都不能用了,果然不管做什么样的人,都会有着相应的代价。

林九很少见他如此真情实意的叹气,于是摇摇他的手安慰道:“咱们才来三四天就能认识这么多有用的人,已经很快啦。”

她如何不知道他的心焦,但是没关系,她会一直陪着他,就算将来无法解除契约,她也会想尽一切办法陪在他身边。

就像她只有他一样,她知道,他也只有她。

因为他们都是修行之人,中午也并不怎么饿,所以只是随便在附近找了一家食肆,吃了些汤饼。

他们也是误打误撞,意外地发现了这家的汤饼虽然用料普通,但却很美味。前来吃这一口的人也不少,小小的一间屋子,竟摆了十张桌子,许多人大概早就知道这里坐不下那许多食客,所以都带着陶罐提回家里去吃。

林九不是第一次见这样的食肆,但却是第一次在这样拥挤的食肆中吃东西,奉载玉以为她会觉得人太多,不适应,但带她要走的时候却听她道:“就这里吧。”随后汤饼上来,她也吃得很欢快。

奉载玉想摸摸她的头,但她带着斗笠,只在前面撩开一个“人”字的缝隙吃东西,他便只摸摸她的手背,心想:不管是养个小姑娘还是养只狐狸似乎都没有他之前想象的那么难。

甚至他甘之如饴。

吃完饭再次步行来到行香子门口,伙计的态度比昨日好了不少,知道他们要在门口等人,还搬了座椅,撑起了凉棚,并问道:“最近天寒,二位要是冷的话我去搬个火盆过来。”

这深秋的天气的确是冷了,说句话都会口冒白气,不过毕竟这会儿是正午,搬火盆就有些夸张了,但林九更奇怪的是这伙计昨日和今日态度的巨大差别,于是她问道:“你昨日怎么不是这样?”

那伙计听她这么大剌剌地问出来,尴尬地挠挠头道:“昨日不是还不认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吗?”

昨日他见这二人穿的简素,又没有花符在手,可不是就没有这么热情么。

林九便道:“所以你今日就认识我们了?没想到你记性还不错。”

“唉呀,哪里是小的记性不错,您这一对儿璧人,只要见过第一面,之后肯定会记得的,我们这儿每日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就没有想您二位这般气质绝佳的。”这伙计虽有意恭维,但这话也不全是假话,来行香子的不是熟客就是豪商,各个穿金戴银,气质不是纨绔便是豪横,像他们这样不靠衣衫便能显出清雅贵气的人少之又少。

但林九只轻哼一声道:”你都没见过我样貌,就说我们是璧人,一听便是恭维。”

她是想听别人说她和奉载玉般配,但是被他这么随意地说出来,她就有些不爽了。

可那伙计却道:“诶呦,我这粗鄙之人是不配见各位女贵客的尊容的,但里面那些姐姐妹妹可是对您印象深刻。自从昨日见了您,她们各个觉得自己貌若无盐,都没脸见人了……”

他说得起劲儿,一旁的奉载玉却打断他道:“行了,我们这儿不需要你了,你去做你的事情去吧。”

那伙计这还想起来旁边还有位男客,他自知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连忙低下头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行了一礼离开了。

林九不由看着他掩住了唇。

他们两人等了两刻钟,杨铭才匆匆赶过来。见他们二人还等在门口,连忙连连告罪道:“对不住对不住,家父又骂了我一顿,所以便出来的晚了,早知他会发那么大的脾气,我就应该遣小厮过来说一声的。”

奉载玉道:“无妨,反正我们也暂时没有别的事情,你如何了?家中的事情可处理妥帖了?”

杨铭道:“走走走,这外面怪冷的,咱们进去说。”

他口条伶俐,进了昨日的厢房,不过三言两语就道出了自己的处境。原来他为家中二子,所以大哥执掌家业,但他妻子强势,一直想让他出去自立门户,或者同大哥争权。因为他不愿如此,所以妻子总是借题发挥、借机生事,他想敲打妻子一番,可每每到这个时候岳母就会跳出来为女儿撑腰。

他家不算豪富,但岳母家却与耀都高的官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是以他的妻子再闹腾,父母也是不会让他休妻再娶的,所以他每日只能是在大街上闲逛。逛的久了,大街小巷的掌柜伙计就都认得他了。

杨铭正说着话,门口响起敲门声,他叫了一声“进来”,果然又如昨日一般来了六个女子。她们照例每人都捧着一碟小食,放下之后又取出了腰间的小木牌,林九打眼一瞧,里面并没有昨日的春月,便问道:“春月呢?我昨日跟她说了今天也要她来陪的,她人呢?”

她语气理所应当,为首女子连忙呐呐道:“我这就让她过来。”说完,就一个人出去了,留下其他五人在屋内大眼瞪小眼。

林九只需要一人,但她想着杨铭可能会喜欢左拥右抱的感觉,于是转过头对他道:“你喜欢哪个就自己选吧。”

杨铭已经发现她气场也不弱,况且奉载玉还在这儿,他又哪里敢,遂连连道:”别别别,秦兄都不需要,我又哪里用得上,嫂夫人选就是了。“

林九见他也不选,就对那五人道:“你们下去吧,我们不需要了。”

奉载玉在一旁也不言语,只随意地任由她安排。

杨铭这时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的秦兄是个妻管严,怪不得能带着夫人一起来这种地方,恐怕想看歌舞小戏的根本不是秦兄,而是这位嫂夫人。

春月很快就来了,她面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惊喜,这楼中的客人每日说的承诺太多,但没几个是真能兑现的。像林九这般好伺候的小娘子,一个月她都见不到几个,不是楼中缺女客,而是到这儿的女客,大多都带着自己的丫鬟,她们便只能伺候男客,所以今日林九果然如昨日所说的那般叫了她来,她如何能不高兴?

见林九还带着幕笠,她便殷勤道:“娘子可要把这幕笠摘了?”

她这么一说,林九才想起来自己还戴着这东西,想到旁边有个杨铭,一时半会儿便有些踟蹰。

杨铭以为她是因为有自己在,所以害羞,于是直接道:“嫂夫人不必觉得不便,咱们都是自己人,摘了也不妨事的。”

杨铭早想到声音那样悦耳的女子,容貌定然也是不俗的,况且秦兄有那等大才,夫人如何能只是中人之色。但他自诩是个行事光明磊落之人,于女色上无可无不可,再不要脸的说一句,他可是个正正经经的读书人,所以说起这话,也觉得自己落落大方地很。

于是林九看了一眼奉载玉,见他点头,便摘下幕笠转手给了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