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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林茜收到一封信,信封标明是从新祝寄来的,信上称呼、落款俱无,只写了一首林茜在课堂上讲过的佛教的偈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佛教讲究一个空字。这是佛教的根本,一切皆空,佛教让人们抛弃尘世的一切杂念,只念佛就是了。这纯粹就是骗人的把戏,人在世间,哪有躲避得了的,说穿了就一个字,逃。佛门中还要讲个三六九等,小和尚还不是只有挑水打柴。慧能当时还是个砍柴挑水的小和尚,主持传衣钵时,慧能不在接班人之列,接班人是神秀,神秀作的偈语是:身为菩提树,心似明镜台,年年常拂拭,不使染尘埃。慧能听到后就从后台走出来说:“你那叫什么空,我作一首比你那首还空。”慧能就作了开头那首: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也就有了慧能的出山,慧能出山的过程不是这两句话就写得了的,过程说得上惊险,与神秀就成了誓不两立的死对头,成了佛教上的两个派别,所以空是不可能的,如果慧能只是安心做个小和尚,就空了,也就没有两个派别的争斗了。所以林茜认为但凡人还有点活力的,不至于天天吃斋念佛,那是心如死灰的人,才会抛弃红尘。比如演林黛玉的陈晓旭,知道癌症晚期没有生的可能,才皈依了佛门。抛弃世间繁花似锦的生活。

只不过佛教提倡不杀生的规范还是可以借鉴的。现在有些人无所不吃,似乎吃些奇珍异物方能显出自己身价百倍。对这些人来说,隐居山林对地球来说是一大幸事。过苦行的日子,免得把地球弄得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林茜估计是李琥写来的,林茜问过林显金,他说字好象就是李琥写的。又说:“林老师你找李琥谈下嘛,他很在乎你的看法。”

林茜负气地说:“我找他做啥子,有点烦他。”这个林茜显金倒是个好脾气,他退一步说:“那我让他今晚上来找你。”

林茜很强硬地说:“你给他说不准说怪话,否则我就不理他。”

林茜真想给李琥回敬一句:“果真无一物,何以写诗来!”

后来李琥来和林茜和解了,没讲脏话,但最后说到某些演员有了名了,不停地换女人,他禁不住又说了一句:女人嘛,不过就是慰安妇。林茜本想发作,转念一想李琥原来说过的话:没把林老当作女人,把林茜当作同类项的,也不怄他的气了。

下午五点过,林茜正给张涵洗澡时文娟来了。她还没到林茜这里来过,问了几个人才找到的。老王没和她通电话,不知是否会跑来。上午林茜买了个鸡,又买了几斤排骨,吃了饭后,林茜流鼻血了,正在这时,张涵把碗打烂了,是扔篮球打的,林茜给了他一巴掌。

江飞鸿和杨建国吃了饭过来了,杨建国说:“张涵惹了祸么,在那边就听到了。”

林茜和文娟去看电影《在阳光灿烂的日子》,让两人帮着看张涵,临走时把文娟拿的牛肉干留下,回来后才想起说:“忘记了给你们打招呼,不要给张涵吃,胀到了麻烦得很。”

杨建国说:“哪有他吃的嘛。”江飞鸿实在地说:“他吃了点。”

冰箱里还有两个广柑,拿出来让江飞鸿削了,一个人吃了半个。林茜对杨建国说:“你把我的影集拿出来给文老师看。”后来又对文娟说:“喊老师都拗口,从来就没觉得你是老师。”

文娟说:“你自己要喊。”

这个周末过得很随意。和文娟吃了饭就带着张涵睡午觉,四点过林茜醒了,去买了饺子皮回来已经快五点过了,喊文娟起来,文娟还说:“我还等你把饺子端到床上来呢!”

林茜说:“对嘛,你就等到,吃了你又睡,多长点肉出来。”

说归说,文娟还是起来了,她坐在沙发上拿了林茜的毛线来打,这是江燕萍教林茜打的高领。文娟说:“你打毛线手还有点匀的嘛。”

林茜说:“不是给你吹,我自己打过两件细毛线的毛衣,穿出来人家都说象买的一样。”

林茜去洗衣服去了。张涵不知怎么把壁灯罩子取了下来,在茶几上敲得响,文娟才发现,茶几被敲了几个印子,林茜给张涵拿下来,对文娟说:“这娃咋会把罩子都取下来了呢。”

文娟说:“你现在脾气比我好。”林茜回答道:“磨出来了嘛。”林茜听到很多人骂起娃娃来恨不得把娃娃生吃了一般,娃娃吓得恼火,大人也气得很,江燕萍随时随地说到这些琐事都是气急败坏,咬牙切齿,林茜就总结教训,自己一定不要生气,因为不如你意是必然的,为了改变不了的事情生气,不是聪明人的做法。改变自己的心态,大人把自己当作娃娃的玩具,遇到不如意的事,自然就心胸开阔了。江燕萍就是随时想改变男人,问题是那个男人大男子主义严重得很,你哪改造得了嘛,把你自己累得心力衰竭,男人还是依然故我,花这无用功做什么。

后来林茜利用空闲时间教张涵背小学语文课本的内容,一点一点地教,他过了多年后都不会忘记,时常自己就背: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还有那首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孤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古诗词的功夫得益于林茜父亲的熏陶。父亲就能背很多,还时常自己写诗,他写的是格律诗,经常写了还寄到报上杂志上发表。父亲字也写得好,那次回来,给林茜写在宣纸上裱好的是王维《山居秋暝》中的一句诗句:清泉石上流。当时不以为有什么的,后来再看时,觉得这段背书的日子很重要。她在父亲要求下把前赤壁赋背下来,后来又背了很多古文,滕王阁序是背得最难的。但想到但凡文人,都要有好的背功,钱钟书把红楼梦中许多章回的内容都可以背下来,所以自己还是要肚子里有点东西,而不是一天只知道算计我又增加了好多钱。到后来自己把生活中诗意和悲剧的东西都可以写下来,又算是上了一个台阶。有日林茜听父亲说又写了什么诗,就不服地对父亲说:“我肯定比你写得好嘛。”父亲气得很,问过兄弟:“你们茜姐的诗比我写得好啊。”兄弟说:“你们两个风格不一样,一个是古代的,一个是现代的。”

再一次见面,父亲在扇子上写了几首诗送林茜,林茜一看,完全不晓得是哪个写的。就说了句:“我咋个没见过呢。”父亲一句话回敬过来:“你没见过的东西多得很。”里面就有那兰容若的那句: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文娟说到他的儿子:“他喜欢问好多问题,有时都把我弄得不晓得咋个回答他了,那回说,地球是圆的,我们家的地砖咋没有跷起来呢,我解释不清楚,就说北门就高些,南门不是就低些嘛,他一直没想通,又说太阳有好大,星星有好远,问我人是哪里来的,我说是妈妈在医院里头生出来的,他拣到了。楼上一个娃娃扯筋,他去教育人家,不要怄妈妈,妈妈生你好辛苦啊。他说男女的区别就在这里(指胸脯)。”

吃完饺子文娟去洗碗,林茜问了一句瓜话:“你洗得来碗不?”

文娟说:“你问我弄得来饭不还有说的,还问我洗得碗不,我啥子做不来,碗还是洗得来的嘛。”

不注意的时候,张涵没洗脸自己就抹了很多宝宝霜在脸上,头发上都弄起了杨建国和江飞鸿过来看到,杨建国说:“操得起啊。”见文娟在洗碗,杨建国又说:“她咋比你勤快得多呢!”

林茜说:“有人的时候我就不想做了。”

文娟洗脸的时候不分清红皂白,又给张涵洗了一遍。

晚上没电视看,林茜这阵还买不起电视。四个人打牌耍。张涵在一旁掷骰子。可能是遗传了张志明的特点,张涵一会儿说:“文阿姨要赢。”说了才掷,一会儿又说:“妈妈要赢。”

杨建国就说:“说哪个赢,哪个就要输。”

文娟听到张涵说她要赢笑不来了,直是说:“张涵硬是文阿姨的乖么儿哩。”张涵的积极性更高了。

打了一阵,林茜腰痛起来,说:“我写东西坐久了腰也没痛,,现在一个小时都没得就痛得很呢。”换了杨建国的小板凳来坐。江飞鸿一会儿问:“要不要在我这儿来坐嘛?”

林茜开始输了,后来好不容易自逮一回,马上大叫:“算账!”

江飞鸿笑道:“开头输了咋不算账,这回自逮了马上喊算账。”

杨建国把麻将拿过去,把三万整掉了,文娟以红中代替三万,林茜这次把红中当成四万了,和了麻胡了。文娟的眼睛何等厉害,看出来了,叫道:“你哪里和了嘛,两个三万,不是成了二三三万了,快把钱还来。”

当时只有杨建国给了钱,文娟和江飞鸿两人都没给钱,林茜把杨建国的钱退给他,说:“这回不算。”

下盘还是林茜做庄,第二盘她又自逮了。杨建国给了钱,那两人仍是不给,说还没喊你包赔呢,林茜扯横道:“哪个喊你们把麻将拿过去整掉了呢。”

江飞鸿说:“把麻将整掉的人不是给了钱了。”

杨建国说:“又不是我整掉的,隔壁的人弄掉的。”江飞鸿说:“反正是你拿过去的。”杨建国说:“反正我是不敢不给。”

文娟不解地问:“咋呢?”林茜解释说:“他还有两科毕业时补考,都是我在教,他敢不给么?”

文娟就说:“你是啥子老师,就这样子敲诈学生说。”

林茜说:“我还没有专门多整些人来补考,都不及格更好,都不敢得罪我,打牌都来输给我。”

林茜这样说,但实际她是个认真的人,从来不会搞些靠山吃山,靠学生吃学生的人,她讲情义,人也大方,从来在人面前或在人后,都把钱财看得极淡的人,你喊她做那种见到一丝好处就要喉咙里都伸只手出来的人,她根本就不会,也不屑于做。后来教育学院和工程学院合并后,有个老师被学生揭发出给一个四十五分没考到的学生改成六十分以上,学生不再补考,这个老师就收了学生的好处费,这个学生过了关,但另一个学生两个人是照着抄的,应该是一样的,这个学生没过,没过的学(如果考虑成绩没达到四十分五,学生需要重修。过了四十五分,就只需补考)生拚着命告,说我们俩是一样的卷子,他过了,我没过,肯定有猫腻,结果学校教务处领导找到这个老师,她还厉害得很,说哪个老师没做过这种事情,惹得领导火冒,把她几年批改的卷都弄出来查,结果是有很多都是没有来由的加分,让学生过关。这下这个老师没话说了,处罚是调离教师岗位,永远不能当教师。林茜听她说所有教师都有改分的,自己在心里说,自己批改的卷子就经得起查,加分如果说五分以下,可以加,学生不说林茜自己就会加,所以但凡学生总评没过,学生打电话求情加分的话,林茜是加不了的,因为阅卷的时候已经放松些了。什么时候原则是要有的,后来出了几个市长,到了某地就砍城市的树木,为了让自己的舅子老婊在这个砍树栽树中多捞钱,人们就把这种市长叫作伐木系毕业的,这种人也是利令智昏,走到哪就把树砍到哪,结果没出五年,都进监狱了,林茜所在的明阳市市长,一个是砍树,还有就是公开明码标价卖官,卖了六十个官位,一个五十万,还靠着打牌,专门和有求于他的商人打牌,一局下来赢几十万,他真的是数钱数到手软。后来数罪并发,被判处无期徒刑,何苦,要那么多钱做啥子,这辈子在监狱里了,与往日在台上的风光比,反差太大,有的人当时精神就出问题了。

当晚文娟赢了五块,杨建国赢了六块。都是老朽一个人输,林茜打了个不输不赢。

第二天下午林茜理了发出来,文娟买了一大包水果,林茜埋怨道:“你有毛病啊,买这么多东西提起。”文娟说:“桔子张涵好剥,柚子你多吃点,清火,你虚火太重了。”

走了一段,见到还有那么多卖水果的,文娟后悔道:“该晓得到这儿来买,这里的还大些。”林茜说道:“就是,多看一下再说,你一天着啥子急嘛。”

文娟听张涵说了句新妈妈,文娟说:“喊新妈妈滚蛋。”

李小鹏很自豪地喊文娟把工作辞了,他来供他,他口头禅是你一个月那点工资,还不够我打一盘麻将的。

林茜对文娟说:“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人把我供起,我不工作了,专心写书。你有人供你,你还不肯。”文娟说:“人家哪个供你,你的价值得不到体现,你还要骂人家把你埋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