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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泠看那人衣衫褴褛,浑身血污。

生怕小绵绵被冲撞到。

于是皱了皱眉,一把就给她抱在怀里,端得稳稳的。

“走,绵绵,咱买点心去,看这些做什么,别吓着你。”

刚还挨打的男人一听,艰难抬头:“是……绵绵?”

周绵绵听这声音似乎耳熟。

再张着小嘴儿仔细一看,差点就喊了出来。

“是赵叔叔!”

赵多喜也怕吓着这小家伙,赶紧吐了牙间血水,勉强笑道:“对、对啊,是……赵叔叔,咳咳……绵绵好像长高了些,比之前身量也大了一圈呢,你家中可都还好。”

只见赵多喜被打得脸都肿了。

手脚都被踩破出血。

这般狼狈之下,他头一个想的却是问候周家如何,而不是为己求助,绵绵的心里头不免一阵酸溜溜的。

自打周家不再为沈家送食货后,绵绵就很少见过赵多喜了。

虽不咋见面,可赵多喜之前在周家住过那么久,跟周家人也是很有感情的。

看他被打成这样,绵绵心里头一揪一揪的,赶紧扑腾着跳出魏泠的怀里,小跑过去给他搀扶起来。

“赵叔叔,快起来,跟本县主说说他们为啥打你。”绵绵扭头瞪了打手们一眼。

攥着小拳头,故意亮出县主身份。

酒楼前正在龇牙的打手们一听,不免都惊愕起来。

加之魏泠又逼视威慑,他们纷纷后退回去,不敢再为难赵多喜了。

赵多喜勉强站直身子,苦笑摇头:“其实也不赖他们,是我自己活该,沈家酒楼既被他们收走了,我就不该再回来收拾自己的东西,绵绵,你也不要为我动气。”

其实,他的那点私物倒无所谓。

主要是想把沈老爷之前留在此处的名画取走。

毕竟主仆一场,沈老爷如今在乡下庄子里穷困潦倒,形貌疯癫,若能典当了那副画,好歹能让沈老爷日子好过些。

赵多喜知道是拿不回来了。

他最后又看了眼酒楼,眸子里盈着不舍泪花。

“唉,这里怕是我再也进不来了。”

眼看着赵多喜一瘸一拐的,每走一步都疼得直咬牙,周绵绵估摸着他是腿或脚断了。

自是不能这么丢下不管的。

“魏将军?”绵绵试探地瞅着魏泠,眼睛跟大葡萄似的眨啊眨。

魏泠对沈老爷一家深恶痛绝。

本来扭过脸想装听不见。

可在绵绵晃着他的手臂,偷摸告诉他赵多喜待沈夫人很良善后,魏泠心肠软了些。

看在绵绵的份上,最后给赵多喜扛着丢进了马车。

“坐稳了。”魏泠戴上草帽,继续赶车:“甭管他哪儿折了还是断了,咱都得买了点心先去城里办正事儿,等回来后再带他去看郎中。”

周绵绵知道沈家出事,多半就是魏将军的报复所致,所以她也不再多提要求,只要能带上赵叔叔一起走就行了。

从宝祥斋出来后,周绵绵捎带手买了隔壁铺子的大人外裳,花了三百文钱。

虽大小不是很适宜,不过盖在赵多喜的身上,好歹把他衣衫被打破的地方掩一掩。

想起沈家酒楼前的闹事,周绵绵捧着小脸儿小声问:“赵叔叔,刚才听说沈老爷疯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赵多喜嘴唇干裂地叹声气。

又顺着门帘缝隙,默默看了眼外头的魏泠将军。

说起来,这一切,还是要从魏泠开的酒楼和商坊说起。

自从魏将军故意挤兑沈家生意,沈家的经营就一落千丈了。

起初,倒还算是能勉强坚持,可随着一天天过去,亏损越发多了,使得沈家本就不厚的家底,也快被消耗殆尽。

赵多喜见情况不妙,本来劝过沈老爷的。

他估算过,只要关了各个商铺,不再亏下去,沈家靠着地里收租也能维持府中开销。

可沈老爷好面子。

说什么也不肯关了几十年的铺面。

于是为了经营下去,他就去黑市借了些利钱,本想先周转一下。

可结果,却是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我家老爷做事没个轻重,为了维持铺子和酒楼,借了不少利钱,到了日子却又迟迟还不上。”赵多喜摇头叹气:“那些放利钱的手段都是一顶一的,看他还不上钱,又不肯腾出宅子抵债,这才下了狠手。”

说完,赵多喜难受地捂着脑袋。

沈老爷现下惨极了,家财都不剩了,下人们也走光了,只剩下奶娘过来领他去乡下过活,可待他也没啥耐心,几次他都饿得去猪槽子里抢粗糠吃。

赵多喜虽想诉说排解,可看着马车内三个小脑袋瓜儿,又怕吓着孩子们,这便止住了话茬儿,

他把手往衣裳里掏了掏。

最后拿出一根被牛皮纸包着的棍儿糖,顶着一脸淤青笑道:“绵绵,咱不说不开心的了,看看赵叔叔这儿有啥好东西,是棍儿糖!你爱吃糖,赵叔叔可都还记着呢!”

周绵绵小鼻子嗅了嗅,闻到了股甜滋滋的味儿。

她忽然想起,初次到沈家卖东西时,赵叔叔待她和爹就是极其和善的。

可谁又能想到,之前还风光的大管家,如今却成了丧家之犬。

周绵绵耷拉着小脑瓜,低落地嗦着棍儿糖。

三郎看出妹妹的心思,就问道:“赵管家叔叔,那之后你打算去哪里谋差事,可是有什么打算了。”

赵多喜神色一滞,有些黯淡地摇摇头。

“沈家出了这么大事,那些大户人家都怕晦气,定是不会再请我做事了,我姑且先找个酒楼瓦舍,当个跑堂的看看看吧,不管钱多钱少,能养家就行。”

周绵绵心酸地一口咬碎棍儿糖。

从大管家到跑堂……

念着赵多喜以前的好,她很想帮赵叔叔找个好些的差事。

其实,沈家别院那边就缺个管事的,只是魏泠憎恶沈老爷,怕是不愿日日见到赵多喜。

于是这一路上,周绵绵不再吭声,她闷头寻思着,到底能帮赵叔叔安排个啥活儿呢?

……

过了不知多久,他们一行人终于到了城里。

魏泠此行是要去探望旧友。

听说还是个从西域来的。

为了不耽搁下午返程,魏泠就先把绵绵和三郎、四郎送去韩夫子家中。

然后他去看望朋友。

等完事儿后,魏泠再赶着马车过来,接上绵绵他们一块回家。

入了韩府后,韩府人见魏泠戴着顶草帽,又赶着马车,还以为他就是个车夫,便不予理会。

他们只顾着对绵绵行礼问安。

“见过县主,我家老爷在里面休养,小的这就为您通传。”

“乖乖在这里待着,我没来接你们,你们不许出韩夫子家半步。”魏泠认真地嘱咐着绵绵。

周绵绵也有要嘱咐他的,

“绵绵不方便带着赵叔叔,只能让他跟魏将军待一起了,将军可千万别半道给他丢下啊,做人要善良,好人有好报!”绵绵鼓着脸颊道。

魏泠只觉哭笑不得。

他哪里就那么坏了。

“知道了,本将军都懒得动他,看他那熊样儿,横竖让他待在马车别出来碍我眼就是了。”魏泠怜爱地揉揉绵绵的头顶。

直到目送绵绵他们进了内院,才能放心离开。

在两个哥哥的陪同下,周绵绵拎着其中一个食盒,这就去看望韩夫子。

让绵绵和三郎惊讶的是,此番韩夫子再见到他们,可是比以前咱和善多了。

他脑瓜上还缠着白布。

半坐起来,脸上带笑:“是县主和三郎四郎来了啊,彩萍彩果,还不快快端牛乳茶来,再拿些点心,给我的学生们用上一些。”

周绵绵他们早就吃得小肚溜圆。

这会子是啥都吃不下了。

所以她“矜持”地摆摆小手,说起了漂亮话:“夫子不必劳心,我们是来看望夫子的,哪里有让夫子反倒着忙的道理,您快躺下歇着。”

韩夫子一听。

先是怔了怔。

随即竟感动得眼眶都红了。

“好孩子啊,小小年纪就这般知礼了,也不枉我教你们一场。”

说着,他还忍不住拿袖子擦拭眼睛,一副无比动容的样子。

这可给周绵绵看得好生发愣。

“绵绵,韩夫子今个儿咋啦。”三郎凑过来,惊恐地压低声音:“他发啥癫?平时不是最烦咱们,最宝贝他那侄女吗。”

周绵绵也挤眉弄眼地拼命摇头。

“不知呀,不过绵绵觉得他怪怪的,像是有啥事儿似的,但又猜不出来。”

待点心乳茶都端来了,韩夫子瞥了那叫彩果的丫鬟一眼,叹口气,挥手让她赶紧下去。

这番,他受了一场伤。

有些事儿心里头才明白一些。

之前他虽不喜周家,可在受伤之时,人家周家却是最忙前忙后的,甚至周老太还不嫌弃劳累,亲自送自己去看郎中。

反倒是自己的至亲们,却凉薄至极。

侄女儿只会狡辩,来了府中也不好生服侍。

兄弟只会埋怨,甚至不顾他的身子,也要大打出手。

至于自己那亲儿子,就更不必说了,简直是个混账……

韩夫子想想就觉得两眼一抹黑。

自己蝇营狗苟这半生,好像也没落到啥好……

没一会儿,就到了韩夫子该吃汤药的时候了。

绵绵他们都在,就不能干看着了,虽说他们年岁都还尚小,可怎么说也是做学生的。

理应服侍夫子用药。

于是绵绵这就过去,身子一侧坐在榻边,腻子膏似的小手小心捧着药碗。

四郎就负责在旁边端着盂盆。

而喂药的活儿就由最大的三郎来做。

他粗手粗脚,拿着勺子几次差点捅进韩夫子的鼻眼里,好不容易伺候着吃了大半碗药。

韩夫子摸着通红的鼻子。

现下再看周家孩子们,心里头只觉得一阵欣慰。

他也不舍得再让孩子们忙活了。

这就擦擦嘴道:“行了,我也累了,你们几个别围着我转了,一会儿让丫鬟带你们去小花园,吃些鲜果和点心,再赏玩会儿花吧。”

说完,韩夫子还不忘嘱咐两个丫鬟。

等绵绵他们走时,记得包上些果子和自家种的花,给孩子们带回去些。

正好,绵绵他们早就此处坐不住了。

一听这话,都松了口气,急巴巴地跟着丫鬟们了后院。

后院里除了些半开的花丛,就只有一个秋千,两棵老树,再就是套用旧了的桌凳了。

“可算出来了,韩夫子的屋子里头臭烘烘的,有股子老人味儿。”三郎大口地闻着新鲜空气。

又怕妹妹刚才也被熏着。

忙喊她过去闻闻花香。

四郎则坐在小秋千上,闲得五脊六兽的,自己乱荡一通。

想着魏将军咋说也得半个时辰后来接他们,绵绵闲来无事,就打量了会儿此处。

韩夫子的府邸并不奢华。

看起来比周家要小一些。

加之韩夫子性情古板,所以宅子修缮得也如人一般,处处透着无趣。

这时,四郎肚子叽里咕噜响了一番。

他从秋千上跳下来,弯腰拽拽三郎手臂:“三哥,我要拉,刚才马车里点心吃多了。”

“你……”周三郎一拍脑门:“属兔子的吗,回回吃完就拉!”

“那你那苞米棒子给我堵住吧,那就不用拉了。”四郎委屈得脸红嚷嚷。

这事儿他也没法子啊。

三郎也不能真这么干,只好带着他去找茅房。

刚好一出后花园,正好前面就有一排低矮简易的屋子,四郎误以为这就是茅房,正要猫腰往里头闯。

绵绵一把给他揪住。

“四锅锅,谁家茅房这么长一排!别是弄错了,不能乱进,我看更像是下人们的屋子啊。”

周绵绵虽然不喜韩夫子,但毕竟在人家府中做客,规矩还是要讲的。

四郎忍着肚子疼。

什么都听妹妹的。

“嗯嗯,我还能憋的住,不、不急,咱再找找。”

周绵绵真怕他憋坏了。

正要去找方才的丫鬟们问一下。

不过就在这时,眼前一排屋子中的其中一间,却忽然发出了低声呜呜的动静。

绵绵好奇扭过脑瓜儿。

咦?有人?要不直接问一问……

不过还未等她开口,就听里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行了堂哥,别咬我嘴了,待会儿我还得去服侍堂叔吃药呢,被他看出可不好~”

“怕什么?我把彩果肚子弄大了,我爹都没敢说我啥!况且,横竖你爹是非要把你嫁去周家的,现在不给我,难不成都等着将来便宜那乡下小子?”

“讨厌!我才多大啊,不许你这么说!嗯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