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目道：”晓卫，你做生意很强势，但都是靠大势逼迫别人做选择，似乎从来没有吞过别人货款。”
不知道是不是张邕的错觉，他感觉晓卫似乎笑了一下，“人是会变的，张邕可以来拿走我的订单，我也可以黑一下别人的货款。……”
“算了，张邕。我留百分之十五手续费，其他退还他。”
“谢谢，晓卫。十五太少了，我觉得你可以留下百分之三十，其他的不用管了，我去和杰创交涉。”
“听起来，我要谢谢你才对。”
“不是的，晓卫，我谢谢你，真的。”
“我最习惯听的一句话，是，“晓卫，你这个混蛋”，而不是谢谢。今天我很不开心，挂了。张邕，有时间来美国当面给我道歉。”
“好的，我到美国一定会去看你。”
晓卫挂断电话后，易目微笑着对张邕道，“你是唯一一个，让晓卫为你让步的人。但我不惊讶，晓卫从来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只是他只讲自己的道理，对其他的一切规则都不在意。但你这样的就是他的道理。”
“易总，其实晓卫和你对我都很好，有时候我觉得是我对不住天工。”
易目摆摆手，“你要没事就走吧，天工很忙，我们没时间瞎扯。”
张邕笑了，“易总，请我喝杯茶吧。我其实又渴又累，刚才就想着怎么和晓卫交涉，连水也没喝。”
二人重新坐下。易目忽然问，“有没有关注工程中心二期的事？”
张邕的表情忽然僵了一下，有些事似乎已经成为了过去，但其实一直都在他心里。
他可以忘记Eka的办公室政治，可以不计较那些对他的不公，甚至原谅所有用恶意待他的人。但他曾经的付出，曾经全身心的投入，怎么可以真的全部忘掉？
他进入Eka的第一天，就知道在总局的势力无法与SKydon抗衡，所以用了“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他一次次带着各个地方局的领导奔赴香港，参观Eka的参考站网络。他申请了一堆临时License，在地方局签下一份又一份合作协议，安装一个又一个临时的网络基站。他拿下了山东局的合同，让Eka第一次进入这个行业。
如果不是彼得的愚蠢，将珠峰测绘的事拱手让给Skydon，他的布局几乎完美无缺。
即使如此，他依然相信自己有极大的机会在工程中心拿下一城。
但最终他还是离开了，他没有等到结果。离开后，他就再没关注工程中心的事，他接到过李工的电话，他笑着对李工说，“Eka的事我不管了。您要是有关于钛科的问题，反而可以找我。”
“张邕，我每次电话打给你，你就换一个身份。本事真大呀，我们一辈子也换不了一次工作，向你学习。”
张邕笑，“您夸奖了。”挂了电话，他难过很久。
易目微笑着看着张邕脸色的变化，“放不下就放不下，男人也总有些事是放不下的。工程二期已经正式开始了，估计三个月内就会正式开标。你早晚要知道，不如先和你说说结果。知道了就当过去了。不然，你就真的不想了吗？”
“mag钛科还有机会吗？我对我们自己的新一代测量型接收机有些失望，这个项目我并不看好。”张邕在其位谋其政的谈起了mag。
“方舒回法国了，现在你来做这个决定，要不要参与投标？你说参与，天工就参与，你说不用，我就放弃。机会呢，不能说没有，毕竟我们第一期的设备，并没有发生特别严重的问题，我们的服务也勉强跟得上。特别mag代表处成立之后，杨波几乎每年都到工程中心各地的基站去两三次。我预测我们有一成的机会。你看晓卫就知道，机会如果超过五成，你今天就不用在电话里和他谈话了，他会待在北京。”
张邕摇摇头，“算了，那就不要参与了。mag的背景很特别，我们未来的机会可能不在测量型接收机上，一成的机会，就和中国男足出战世界杯预选赛一样，出线仅存在理论上的可能。谁的机会大？Eka还是SKydon？”
张邕发现，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居然紧张的有些微微颤抖。
易目指了指他面前的茶杯，“不是要我请你喝杯茶吗？这可是上好的金骏眉。先喝口水，这事已经与你无关了，你愿意，又有时间的话，我把这些当故事给你讲讲，你也当故事听吧。听完就回去吧。天工这边平时不用过来，有事给我打个电话就行。”
“谢谢易总，给我讲故事。”
“现在说结果可能还早，但大局基本已定。可能和你想的很不一样，但无论什么结果，也只是个与你无关的故事……”
“这次的项目规模太大，工程中心不敢将这么大的项目都给一家，所以会分两个包。如果你在Eka的话，你可能会和Skydon打个平手，一家一半。……”
“如果我在Eka？”张邕抬起头，“我该做的事都做了，我即使离开，应该不会有太大变化呀？我看王幼斌是个很负责的老板，也不会胡来。”
“我们都不在Eka，所以不评价他们。王幼斌出身名校，他们这样的人都有一个毛病，看不起其他学校的人才。你之前手下是不是有一个叫马小青的？”
“对。我就是在想这件事，如果小青在，Eka不至于有什么问题。和SKydon竞争很难，但如果两家入围，Eka一定会在其中。”
“王幼斌觉得马小青的出身和学识，是无法胜任GNSS主管的，所以他没提拔马小青，而是重新招了一个海归硕士。但马小青与这位新任主管的相处并不愉快。”
张邕点了点头，“小青有一段是想接替我的，如果新人当他老板，他一定不服。”
“这位海归也的确有问题，眼高于顶，除了王幼斌谁都不服，这和你很像，但是也没人服他，这就和你不一样了。我知道你布的局，但是你走后，好几家的软件License到期，Eka都没有及时给用户升级，最后用户们，特别是你给予厚望的四川局，都彻底放弃了Eka软件。……”
“最致命的是一周前，工程中心买了六台接收机，要两个品牌各买三台。可能是因为你不在吧，他们不知道联系谁，就发传真和邮件到了Eka中国。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摘星大会的那一段时间吧，我不知道。”
“没人知道Eka发生了什么，但是没有任何人回应工程中心。工程中心当然不会更主动的联系卖方，他们一气之下，买了三台SKydon，和三台日本康目。”
“康目？”张邕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听起来不可能，但就是这样发生了。这次采购被认为是二期项目的预演和热身，Eka主动放弃了。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这次中标的将是SKydon和康目。Skydon本就是意料之中，合情合理，因为Eka的出局，Skydon可能会拿到更多的份额，预计在三分之二吧，这将是一个天文数字一般的合同。但最大的赢家却是康目，他们几乎白捡了一个这么大项目，拿下三分之一的份额。当然，也不能说白捡，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康目在明知无望的情况下，依然努力的工作，最终获得了回报。……”
“张邕，你喜欢这个故事吗？Eka出局，你是有一种报复般的快感，还是有一种心血白白付出的失落感？”易目依然微笑着问张邕。
“都有吧，我都不知道如何取舍。Eka所做的一切都是自食其果，并不值得惋惜。我也已经与此事无关，但还是忍不住难受。我自觉自己的的战略战术都很成功，那是我人生最接近巅峰的一次成功，就这样被荒废了。在别人面前，我还可以装作没事。但面对您，我不回避，自己其实非常难过。”
“好了，小张邕，别在我的办公室玩什么多愁善感。还有，不要以为自己当了爹，就是大人了，还什么人生最接近巅峰，你的人生还早呢，谁都不知道你的巅峰在哪里。故事听完了，是不是你该告辞了。”
“Eka那边事后有什么变化吗？”
“好问题，有，马小青被开除了。”
“马小青？”张邕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事不该由他担责吧？主管不负责吗？”
易目笑道，“你还不了解Eka吗？主管是王幼斌亲自招聘的，马小青只是你留下来的一名前朝员工，如果有一个人必须担责的话，那么肯定要牺牲掉马小青。”
“不错，这才是Eka，这是一个好故事，我想我现在可以放下一切，专心做自己的事了。”
“之前一直没放下？”
“我以为放下了，其实一直没有。”
“现在感觉如何？”
“我离开Eka的时候，对一些老朋友始终有一份歉疚。而王幼斌亲自给我打电话，邀请我回去，我有些感动。拒绝他，也有一份歉意。但现在，我完全释然了，其实Eka还是那个Eka，有些东西还是永远不会变的。”
易目看着张邕，他能感觉到，张邕又抛下了一些负担，眼神更加坚定，人似乎也越发高大起来。
他满意的点点头，“马小青是不是你招进Eka的，现在mag这边需要用人，你看中的人应该能力都不错，要不要招他来mag。”
张邕摇摇头，“我以后不会再和他一起工作了，我可以无条件的信任一个人，但让我失望一次，就永远失去了我的信任。”
“好吧，随你。”
张邕站起身，忽然向易目鞠了一躬，“易总，多谢，谢谢你的故事。”
“你没事吧，我活得好好的，鞠什么躬？”
张邕换了一副笑脸，“易总，这是表示感谢，我只鞠一个，不是三个。再见，我走了。”
……
……
张邕不知道一件事，此时的马小青，正在拿着自己的电话挣扎。
他翻开通讯录，找到张邕的名字，拨打电话，但没通之前又立刻挂掉，如此反复了几次。
最终他长叹一声还是放弃了，他很后悔自己做的一些决定，但是自己无法确定，如果一切重来，他是否会做不同的决定。
煎熬了一段，他翻出了众合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也是同一时间，江晓苏在人才网站上看到了Eka的招聘启示。他抬起头，远远的看了看空着的方舒办公室。也是纠结了很久，然后写了一份简历，按照招聘启事的内容，发给了Eka中国的hR。
……
……
小谭电话打给了杨波，“张邕还没准备接见我老板吗？”
“我猜应该很快了，就这两天吧，我会盯紧他的。”
“你盯紧他是什么意思？”
“我要和他一起过去，不能让他甩开我。”
“你来干嘛？我老板可没说要见你，”
“嗯，我觉得可以过去看看你……你老板还有你们公司。我的意思是，万一张邕需要技术支持呢，我在总是好些。”
小谭吃吃的笑，“说得好像张邕不懂技术一样，我看他比你还懂。”
杨波没有反驳，“你要是夸张邕，我不和你抬杠。这样直说吧，他过去看你老板，我级别不够，只能看你。”
“哦，你要是过来看我，需要一点运气。”
“什么运气？”
“我的心情，我心情好就欢迎你，心情不好，可能直接把你赶出去。”
……
……
小谭和杨波聊过之后，心情变得非常好。
她蹦蹦跳跳敲开了邵文杰办公室的门，“邵总，张邕应该处理完手里的事了。他的手下人说，他可能就在这一两天内过来拜访您。”
邵文杰点头，“不用你说，我已经知道了。”
小谭愣了一下，“他给您打电话了？”
“不，他还没有联系我，但是他的礼物我已经收到了。”
“什么礼物？”
“SS24，晓卫已经取消了订单，然后返还了我们百分之七十的预付款。”
小谭一脸的不解，“这算什么礼物呀？我们订单没了，还损失了百分之三十的预付款。”
“这份订单，以及以后的SS24订单，我们不需要通过晓卫了。直接找张邕在北京代表处下订单就可以。看似我们损失了三十的预付款，但晓卫给我们的是天价，这些年累计下来，快挣了我们一百万美金了。我相信，张邕的价格会非常只好，这样即使加上这百分之三十的预付，我们的成本还是要降低很多。而且，这是mag的官方渠道，我们用担心会有什么问题。”
“wow，”小姑娘欢呼般跳了起来，“这么好！老板，怎么没看出你开心？”
邵文杰摇头道，“现在开心还太早。这一切的消息都是晓卫和mag美国那边过来的。张邕并没有给我任何信息，所以，我的猜测是，这样一份礼物绝对不会凭空而至。张邕这次来，一定有条件要和我谈。”
“您觉得会是什么事？”
“就是猜不到，所以才疑惑。我很希望，是他私人有一些要求，这样的话最简单，我们用钱就可以解决问题。”
小谭想着张邕的样子，“老板，我敢打赌，你百分之百会很失望。我虽然不确定他有什么条件，但一定不会是自己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