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小妹是被脚麻,麻痹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一张谪仙脸庞,清晰地映入。
猛地,她弹起身体,后背撞到了桌角,疼得呲牙咧嘴。
“丫头,开饭了吗?”
“前辈,你昨晚跑去哪里了?”
“丫头。你是不是睡傻了,昨晚老头不是一直在给你相好治手臂吗?”
乍得被搞迷糊了,小妹秀眉蹙紧,手扶着桌子,想要先站起来。
只是,才起身,眼前就发黑,身体就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要昏过去似得。
“过来!”
“前辈,我现在有些头晕。你总得让我缓过劲来吧。”小妹误以为疯老头是催她赶紧去做饭,颇为无奈道。
“做什么早饭!说,你到底是被谁给嚯嚯了?”
“啊?”
“啊什么啊?老头子再问你话呢,到底是谁,把你给嚯嚯怀孕了?”
怀孕!
听着这两个字眼,小妹整个人如同遭受了晴天霹雳,杏眸瞪得贼大,已经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手腕被怪老头用力地抓过去,她猛地回神,竭力否认:“怎么可能?”
“你葵水多久没来了?”
“上个月才来……”
“那这个月呢?”
疯老头脏兮兮的脸上,满是严肃的神色,冷不丁打断道。
小妹被问住了,这个月的葵水,她还真没注意?
自从大齐城楼摔下来之后,她的情绪就很低落。再加上一路上,都在跟耶识忽律斗智斗勇,小妹根本就没有精力去注意葵水有没有来这件事情。
“丫头,老头子问你话呢?你想急死人啊!”
“前辈……”看着疯癫的小老头,说话突然变得严肃,小妹紧张地出声。
“少废话,赶紧说,到底是哪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敢把老头子的外孙女肚子搞大了?”
“前辈,我怎么会怀孕,你肯定弄错了。”
小妹只当是小老头疯病又犯了,听着他叫她外孙女,她因为听到自己怀孕而吊在半空中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说起葵水,这个月,好像还真没来。不过她葵水就来的晚,而且每个月时间都很不准,应该是又推迟了吧。
暗自给自己做完心里建设后,小妹头也不晕了,扬声道:“前辈。我这就给你做早饭去。”
屋子里,没了小妹,就剩下神智不大灵光的老头和安静躺在床上的男人。
一老一少,一个抓耳挠腮,一个规规矩矩。
“不可能啊。这脉象就是喜脉啊,音音当年怀孕的时候,就是这个脉象啊,不可能啊……”
“她怀孕多久了?”
低沉暗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痛苦气息。静谧的屋子里,骤然响起一道成年男人的声音。
“你…你…你怎么醒得这么快?”
“阙辰?”
容峥幽深的目光,掠过一丝寒光,虚弱的音调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势。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疯癫的老头眼里杀机毕现,阴测测地反问。
“六十年前。南诏国国主耶识忽兰和天圣女蓝音音大婚之日,新娘子毫无征兆地失踪,举国震惊。国主耶识忽律广发英雄帖,追查未婚妻子蓝音音的下落,谁成想,天圣女失踪九个月后,在北疆边境产下一名女婴儿后,便油尽灯枯而亡。当时,北疆战乱,阙辰你以为是突然闯入的士兵。惊动了蓝音音的胎气,导致了难产而亡。于是,便将天圣女的死因归咎到那名误入破庙的将领身上,并在他身上下了七日蛊,那名将领的名字就是……”
“胡说八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那么多?”
阙辰目露凶光。眉眼间,情绪似乎都在奔溃的边缘。
他伸手,用力地掐住了容峥的脖子,杀机毕现。
容峥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继续冷静陈述:“容天禄,大齐皇帝唯一的胞弟,也是我的亲生父亲。十四年前,所有人都道他是战死北疆。却无人知晓,他其实是死于你的七日蛊,折磨得痛苦不堪而选择自刎离世!”
“你是来报仇的?”阙辰语气森然地反问。
“我是来找真相的。”容峥文不对题地回应。
两人剑拔弩张,眼神交汇,空气中火花四溅。
“前辈,吃饭了!”
门口,小妹端着饭菜,愣愣地站在原地。
猛地,她反应过来,丢了手里的托盘。
“噼里啪啦”瓷碗碎了满地。尖锐的声音,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
阙辰的记忆被硬生生地拉回到了十四年前,那个令他痛不欲生的夜晚。
正愣神间,小妹已经用力地掰开那双扼住容峥咽喉的手掌。
她,看着那双幽如深潭般的眼眸,情绪失控地一把搂住了躺在床上的男人,激动道:“容峥,你醒了,太好了,呜呜呜……”
受了刺激的阙辰,又发疯似得跑出了屋子,不过跟昨天跑出去不同,今天他直接冲出了草庐。
“乖,别哭了,我醒了。你不该开心吗?”
“嗯嗯,容峥,你知道吗?我以为你再也醒过来了,呜呜呜……”
看着心爱的女人为他流泪,容峥心里很甜,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轻抚小妹的脸颊。
右手习惯性的动了下。
小妹注意到容峥的动作,猛地止住哭泣,强自镇定道:“容峥,老前辈的医术很厉害的,我和你的性命。都是他救的,我想他一定有法子治好你的手臂的!”
杀父仇人救了他的性命,还救了他心爱女人的性命,并且还要替他治疗残废的手臂,这一切对容峥来说。都是那么讽刺。
“是吗?”
他不动声色地应声。
“是啊,你不知道,这个老前辈说话颠三倒四,我估计他以前应该是受过什么刺激。刚才,他掐你脖子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我估计他是犯病了。你不知道,在掐你脖子之前,他还抓着我手,发神经地说我怀孩子……呃……”
容峥左手轻柔地握住小妹的手腕。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态,淡淡道:“怎么不说话了?我喜欢你整天跟小鸟般,叽叽喳喳欢乐的样子。”
言语间,他不动声色地扣住了小妹纤细的手腕。
小妹脸颊绯红,正为自己怎么这么没立场而暗自气恼。
要知道,没有坠崖前,两人可是闹掰了的。
越想心里越不甘心,小妹猛地回神,手用力地抽出容峥的掌心。
她目光中的兴奋渐渐褪去,脚步往后退了两步。
“娘子……”她怀孕了。阙辰没有胡说,正好足月。
他温柔的声音如水,令小妹不自觉地沉沦。
只是,脑海里猛地浮现出那日决裂的画面,苦涩便在肆无忌惮地蔓延。
“容峥,那天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沉默。
小妹蹙眉,咄咄逼人地继续问:“容峥,你有没有爱过我?”
继续沉默。
长风过境,周围树林的“沙沙”声。充当了尴尬气氛的烘托乐章。
忽得,小妹再也没有勇气跟容峥对视,她猛地转身,脚步踉跄地飞奔出了房间。
良久,容峥望着地上那块月白色的丝巾。吃力地伸手捡起来,细致地摊开铺在他的脸上,呢喃道:“小妹,我只怕穷极一生都不够来爱你……”
小妹在外面哭了一会儿,心里因为放心不下容峥,又担心怪老头会突然折回来,找容峥麻烦,便折回了屋子。
等她回到房间的时候,看着空荡荡的床榻,整个人都愣住了。
委屈、害怕、恐惧、难过,这些日子以来,压抑在心底情绪,犹如火山般喷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