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骸对他的能量有本能的排斥。
李安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管理者AI的话。
微型世界。
世界。
世界……树？
他不再尝试用自己现有的能量去连接残骸，而是做了一件更大胆的事。
他调动万象锻炉那1.09%的可控能量，开始在体内模拟“世界”的概念。
不是真正的世界，而是一个意象，一个雏形。
他将锻炉的创造特性，编码碎片的重构理解，混沌标记的侵蚀转化法则，三者融合，在灵魂深处“塑造”出一个微型的、虚无的“世界框架”。
然后，他将这个框架“投影”出来。
没有实体，只有概念。
但当这个概念出现在共鸣场中时，世界树残骸突然剧烈震动。
淡绿色的光芒暴涨，整块残骸从红雅手中浮起，悬浮在半空。
它开始旋转，表面浮现出复杂的天然纹路，那是年轮，是枝叶，是根系，是一个完整生态系统的缩影。
残骸在欢呼。
因为它感知到了一个“世界”。
哪怕只是雏形，哪怕只是概念，哪怕它微小得可怜。
但对一棵树来说，哪怕只是树的残骸，世界的存在，就是它存在的意义。
连接建立了。
三条能量通道在共鸣场中完整贯通:残骸向红雅输送生命能量，红雅向李安输送某种……李安无法理解但温暖的能量，李安则向残骸输送“世界存在”的概念确认。
循环形成。
共鸣开始。
李安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被什么东西轻轻触碰。
不是红雅，她还在昏迷中。
是残骸。
世界树残骸中，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古老到无法形容的意识。
那不是智慧，不是思想，而是更基础的、属于植物的感知:对阳光的渴望，对雨水的记忆，对土壤的依恋，以及对“生长”的本能。
那意识轻轻触碰李安，像是在确认，像是在询问。
李安没有用语言回答，语言对这种存在没有意义。
他用意象回应:他想象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想象雨水顺着树干流下，想象根系在黑暗中向深处延伸。
残骸的回应是……喜悦。
纯粹的、简单的喜悦。
然后它做了一件李安完全没想到的事，它将自身储存的、七十年来在虚空中缓慢吸收积累的所有生命能量，一次性释放了出来。
不是注入红雅。
而是注入李安构建的那个“世界框架”。
绿色的能量洪流涌入虚无的概念框架，框架开始实体化。
不是变成真实的世界，而是在李安的感知中，框架内部开始“生长”:出现了土壤的触感，出现了微风的流动，出现了光与暗的交替。
虽然这一切只存在于他的灵魂感知中，但它如此真实。
而随着框架的成长，一股精纯的、经过“世界”过滤的生命能量，从框架中反馈出来，沿着三条连接线流动。
一部分回到残骸，残骸的光芒更加稳定。
一部分流入红雅，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
最后一部分，流入李安自己。
这能量与他的身体并不完全兼容，它太纯净，太生机勃勃，而李安体内充满了混沌、侵蚀、创伤。但奇妙的是，当生命能量进入后，它没有引发冲突。
因为那个“世界框架”在中间做了缓冲。
生命能量先进入框架，被框架转化，变成了某种更基础、更中性的“存在能量”，然后再注入李安的身体。
效果立竿见影。
灵魂创伤的灼痛明显减轻。
混沌标记的侵蚀感被一层温和的能量场包裹。
连那些编码碎片，都因为“存在能量”的注入而暂时安静下来。
李安睁开眼睛。
他发现自己还握着红雅的手，但红雅的手……有了温度。
她的眼皮颤动了一下。
又一下。
然后，缓缓睁开。
那双绿色的眼睛，在昏暗中像两颗刚刚苏醒的星辰。
她看向李安，眼神先是迷茫，然后是困惑，最后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李……安？”她的声音很轻，很沙哑，但确实是她。
李安笑了。
这一次，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
“欢迎回来。”他说。
红雅想要坐起来，但身体还很虚弱。李安扶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她转头看向悬浮在空中的世界树残骸，残骸的光芒温柔地笼罩着两人。
“我梦到了……”她轻声说，“梦到了一棵树。很大很大的树，树干要一百个人才能合抱。
树上有光，有声音，有很多人在唱歌……”
她停顿了一下，眼泪忽然流了下来。
“那是我母树的记忆。”她看着残骸，“它把记忆给了我。”
李安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抱着她。
仓库另一头，深喉默默看着这一切，独眼里闪着复杂的光。
他转过头，对那两个守在舟艇旁的鱼人战士做了个手势，让他们保持安静，不要打扰。
几分钟后，红雅的情绪平复下来。
她看向李安，仔细打量他的脸。
“你受伤了。”她说，手指轻轻触碰李安左眼的眼罩，“这个……不是原来的那个。”
“升级版。”李安简单解释。
“还有这个。”红雅的手按在他胸口，“你体内有很多……混乱的东西。但中间有一个……很温暖的东西。”
她感知到了“世界框架”。
虽然她可能不理解那是什么。
“说来话长。”李安说，“等你好一些，我慢慢告诉你。”
红雅点点头。她靠在他怀里，看向四周，看到了深喉的伤，看到了破损的舟艇，看到了这个简陋的藏身处。
“我们还在锈蚀峡谷？”她问。
“嗯。”李安说，“但很快就要离开了。疤面给了我们二十四小时，时间不多了。”
“疤面？”
“另一个……合作者。”李安斟酌着用词，“或者说，互相利用的对象。”
红雅没有多问。她闭上眼睛，似乎在感知什么。
“外面有很多……恶意的气息。”她说，“在峡谷深处，有一个很强大的、扭曲的存在正在苏醒。”
她说的是织命者。
“我知道。”李安说，“但我们暂时管不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你恢复，然后离开这里。”
红雅睁开眼睛，看向世界树残骸。
“它还能帮我。”她说，“我能感觉到……如果我继续和它共鸣，我的力量会慢慢恢复。虽然可能回不到原来的程度，但至少……不会再昏迷。”
“需要多久？”
“不知道。”红雅诚实地说，“可能是几天，也可能是几个月。但至少现在，我能保持清醒了。”
这就够了。
李安扶着她站起身。红雅的身体还很虚弱，需要搀扶才能站稳。深喉也挣扎着站起来，两个鱼人战士走过来帮忙。
“舟艇能飞吗？”李安问。
“勉强。”一个鱼人战士回答，“我们做了紧急维修，能量核心恢复了百分之三十，能支持短途航行。但护盾系统和推进器还是坏的，遇到战斗就只能等死。”
“百分之三十……”李安计算着，“够我们飞出锈蚀峡谷，但飞不了太远。我们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休整、维修、制定下一步计划。”
“你有什么想法？”深喉问。
李安想起了管理者AI给的蓝色联络晶体。
他取出晶体，握在手中，注入一丝能量。
晶体亮起，投射出一个小小的全息影像，是管理者AI的卡通化形象，一个圆滚滚的、长着翅膀的数据球。
“嗨嗨！样本K-17！这么快就想我了吗？”管理者的声音从晶体中传出，语气欢快得像个孩子，“哇！你身边有其他人！是那个精灵小姐姐！她醒了！恭喜恭喜！”
红雅惊讶地看着全息影像。
“这是……”
“一个话痨AI。”李安说，“管理者，我需要情报。”
“尽管问！我最喜欢分享情报了！”数据球在空中转了个圈，“当然，如果是特别机密的内容，可能需要一点小小的交换……”
“安全的地方。”李安直接说，“在缟玛瑙之环，哪里可以让我们安全休整几天？不需要太豪华，只要没有追兵、能维修载具、能买到基础补给就行。”
“让我想想……”数据球闪烁了几下，“啊！有了！‘苔屋’你们去过吧？但那里太暴露了。”
“我推荐‘静谧回廊’，碎裂星辰带东区的一个隐藏站点，原本是编织者行会的情报中转站，七十年前废弃了，但基础设施还能用。坐标是……”
一串数字代码传入李安的项圈。
“那里安全吗？”李安问。
“相对安全。”管理者说，“废弃站点通常没人去，而且我可以用权限帮你们暂时屏蔽那里的自动防御系统。”
“虽然那些系统也老化得差不多了。不过警告:站点内部的维生系统可能不太稳定，你们最好自备氧气和食物。”
“足够了。”李安说，“谢谢你。”
“不客气不客气！”管理者兴奋地说，“对了对了，你身边那个精灵小姐姐，她的能量特征……很有趣！能让我扫描一下吗？就一下下！我保证不收集敏感数据！”
“不行。”李安直接拒绝。
“小气！”数据球做出一个“生气”的动作，但很快又恢复欢快，“那算了！记得到了静谧回廊后，给我发个信号报平安！我看看能不能远程帮你们激活一些设施！”
全息影像消失了。
红雅看着李安，眼神里满是疑问。
“等上路后，我慢慢解释。”李安说，“现在，我们准备出发。”
二十分钟后，所有人都登上了虚空舟艇。
舟艇确实很破，外壳有四处明显的破损，用临时焊接的金属板勉强封住；护盾发生器完全离线。
左侧推进器只能输出百分之四十的功率。
能量读数在百分之三十一，而且因为转换效率低下，实际可用只有百分之二十五左右。
但还能飞。
深喉坐在驾驶位，他的伤势最重，但驾驶技术最好。
两个鱼人战士一左一右担任炮手，虽然舰载武器系统也坏了，但至少能操作观察设备。
李安和红雅坐在舱室后部。
红雅靠在李安肩上，手里依旧握着世界树残骸。
残骸的光芒已经稳定下来，持续向她输送着温和的生命能量。
“坐稳了。”深喉说，“起飞会很颠簸。”
引擎启动，发出嘶哑的轰鸣。
舟艇摇晃着离开地面，穿过仓库顶部的破洞，升入锈蚀峡谷昏红的天空。
李安看向窗外。
下方，废铁集市逐渐缩小，第七沉降坑像大地上一颗溃烂的眼睛。更远处，碎裂星辰带的碎块群在虚空中缓缓旋转。
他摸了摸胸口的现实稳定锚。
还剩三个小时就会失效。
摸了摸脖子上的项圈。
疤面的抑制剂还有七十小时效果。
体内异常系统的成型倒计时，七十二小时。
而红雅醒了。
虽然虚弱，但醒了。
李安握紧她的手。
红雅转头看他，绿色的眼睛在昏暗的舱室里像两盏温柔的灯。
“我们会活下去的。”她轻声说，“对吧？”
李安点头。
“会的。”
舟艇冲出锈蚀峡谷的大气层，进入虚空。
前方，星辰如海。
而他们这艘破船，就像海上一片小小的落叶。
但落叶也有落叶的航向。
李安打开项圈的导航，输入“静谧回廊”的坐标。
航线规划完成。
预计航行时间:六小时。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