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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总是来得如同沙漠中变幻莫测的风向。前一天还在“碎骨者”峡谷口与步兵共舞钢铁与血肉的死亡之舞,第二天,我们便被抽离出来,编入一支机动侦察分队。任务听起来简单:前出至“碎骨者”东北方约三十公里的一片代号为“棋盘”的区域,核实敌情,并“保持存在”——一个含义模糊、却往往意味着随时可能接战的命令。

“棋盘”的地貌恰如其名。大片相对平坦、硬质的戈壁被无数低矮而规整的沙垄切割,这些沙垄如同自然形成的棋盘格线,高不过数米,却足以遮蔽一辆坦克的轮廓。格线之间,散布着风化岩柱和干涸的河床遗迹。这是一片为机动和伏击量身定做的战场。

我们分队由三辆四号坦克(包括“莱茵女儿”)和两辆加装了20毫米机炮的八轮装甲侦察车组成。队形保持松散,车辆间距拉大至百米以上,以便相互掩护和观察侧翼。速度不快,巡航速度,引擎在热浪中发出低沉而稳定的嗡鸣。

我站在指挥塔上,望远镜的视野缓慢扫过前方和两侧那些千篇一律又各具危险的“格子”。寂静,除了风声和引擎声。阳光将岩石和沙砾的每一条纹理都照得清清楚楚,也把阴影投射得格外分明、锐利。每一个阴影,每一块岩石背后,都可能潜伏着杀机。我的神经像绷紧的琴弦,眼睛因长时间暴露在强光和风沙中而酸涩流泪。

“注意两点钟方向,那条干河床的拐弯处,”我在车内通话器中低声说,“威廉,准备随时转向。埃里希,炮口指向那里。”

这就是沙漠小规模战斗的开端,没有震耳欲聋的炮火准备,没有潮水般的步兵线,只有高度紧张的感官和大脑在飞速处理信息,预判威胁。这与东线那种先是炮火覆盖、然后钢铁洪流推进的模式截然不同。在这里,战斗的触发可能只是因为看到了不该出现的扬尘,或者一片阴影形状的轻微异常。

大约半小时后,异常出现了。并非来自前方,而是左翼。一辆八轮装甲车突然用车载电台急促呼叫:“左翼!沙垄后方!扬尘!快速移动!”

几乎在呼叫响起的同时,我左侧的视野边缘,一道低矮的、被沙垄半遮半掩的黄色尘带猛地扬起,正以极快的速度横向切入,意图明显——截断我们的队形,或者至少迫使我们的注意力转向。

“全体注意!左翼接敌!侦察车后撤,坦克转向,正面迎敌!”分队指挥官的指令迅速传来。

“威廉,左转九十度!急停!”我立刻下令。不能让敌人轻易切入侧翼。

“莱茵女儿”庞大的身躯在戈壁硬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威廉猛打方向,车身在惯性作用下侧滑了一段,扬起一片沙石,然后稳稳停住,车头几乎正对尘烟袭来的方向。埃里希早已将炮塔转了过去,炮口在烟尘中搜索目标。

对方显然也没打算隐藏。两辆m3“斯图亚特”轻型坦克像黄沙中跃出的胡狼,从沙垄后疾驰而出,车身低矮,速度快得惊人。它们并未直冲我们而来,而是在数百米外划着弧线,一边机动,一边用其37毫米主炮“砰砰”地开火射击。炮弹落在我们周围,炸起一簇簇沙柱,准头不算高,但目的明确:骚扰、牵制、试探火力,并吸引我们的注意。

“别理它们!注意其他方向!”我对着话筒吼道。经验告诉我,这种快速、嚣张的挑衅往往只是诱饵。东线时,苏军的轻型坦克也常这么干,掩护后面的t-34或反坦克炮。

果然,几乎在我们注意力被这两只“胡狼”吸引的瞬间,正前方另一道较低的沙垄后,火光一闪!

“正前方!反坦克炮!”我瞳孔一缩。

炮弹尖啸着飞来,这一次落点很近,就在我们车头前方不到十米处爆炸,气浪和沙石劈头盖脸砸在装甲上。

“发现炮位!沙垄中段缺口!”埃里希喊道,炮口急速调整。

“高爆弹!压制!”

炮声轰鸣,我们的炮弹飞向目标,在沙垄缺口处炸开,暂时压制了那门狡猾的反坦克炮。

但战斗的节奏已经被敌人掌握。那两辆斯图亚特利用我们应对正面威胁的间隙,突然加速,一左一右,试图实施标准的交叉火力攻击,拉近到更有效的射程。它们的37毫米炮虽然难以从正面击穿四号坦克,但侧面、后部,或者观瞄设备,都是脆弱的目标。

“威廉,动起来!别停下!埃里希,左舷那辆,穿甲弹!逼退它!” 静止在开阔地就是自杀。沙漠战斗的机动性,首先体现在生存上。

“莱茵女儿”再次咆哮起来,威廉没有直线后退或前进,而是驾驶坦克以不规则的“之”字形路线机动,同时车体微微偏转,将更厚的正面装甲朝向威胁最大的方向。每一次转向、每一次加减速都毫无预兆,让试图瞄准的斯图亚特车组难以锁定。

埃里希在颠簸中努力瞄准左边那辆冲得最近的斯图亚特。炮镜中的目标因为坦克自身的运动、热浪的扭曲和敌车的快速机动而跳跃不定。

“提前量……两个车身……开火!”

穿甲弹射出,却在那辆斯图亚特急速右转的尾烟旁擦过,钻入远处的沙地。打空了。

“装填穿甲弹!”约阿希姆喊道,动作没有丝毫迟滞。

“右侧那辆靠过来了!”保罗警告。

我立刻操作车长机枪,向从右侧迂回的斯图亚特扫射,子弹打在它前方的沙地上,溅起一串尘土,逼迫它稍微转向,延缓了逼近速度。

这不是东线那种硬碰硬的炮战,而是一场在“棋盘”格线上的追逐与反追逐,火力与机动的动态博弈。敌人不寻求一次击毁我们,而是利用速度和数量优势,不断骚扰、牵制、消耗,寻找我们的破绽,或者等待那门隐藏的反坦克炮再次发威。

分队指挥官的声音再次响起:“各车注意,向c3区域靠拢,利用那片岩柱群!摆脱纠缠!”

c3区域是地图上标注的一片小型风蚀岩柱群,可以提供有限的掩蔽,重整队形。

“威廉,跟着指挥车!埃里希,继续警戒左右!”

我们三辆四号坦克开始向岩柱群机动,两辆侦察车则利用高机动性,在外围游弋,用20毫米机炮骚扰追兵。那两辆斯图亚特显然不想让我们轻易进入掩体,加紧追击,炮弹不断落在我们周围。

突然,右侧那辆斯图亚特似乎过于冒进,在试图穿越一片看似平坦、实则沙质较软的区域时,速度明显一滞,履带出现了短暂的空转。

“好机会!”埃里希几乎在同时喊道。

“莱茵女儿”在威廉操控下猛地一个短促急停,车身尚未完全稳定——

“开火!”

炮焰闪烁。这一次,穿甲弹准确地命中了那辆斯图亚特脆弱的侧面车体。一声闷响,那辆“蜂蜜”坦克猛地一震,停了下来,炮塔歪向一边,浓烟从各个缝隙中涌出。

另一辆斯图亚特见状,立刻放弃了追击,释放出一股烟雾,急速倒车后退,消失在沙垄之后。正面的反坦克炮也沉寂下来。

我们趁机冲进了岩柱林的遮蔽范围。短暂的战斗,可能只持续了不到十五分钟,却让人感觉像过了几个小时。每个人都汗流浃背,心脏仍在狂跳。

清点状况:我们击毁(至少击伤)一辆斯图亚特,己方无一损失,但消耗了宝贵的弹药(两发高爆,两发穿甲),履带和悬挂在剧烈的机动中承受了额外压力,威廉报告传动系统有异响,需要检查。

我们靠在冰冷的岩石阴影下喘息。远处,被击毁的斯图亚特还在冒烟,像棋盘上一颗被吃掉的棋子。

“就像……下棋。”威廉灌了口水,声音沙哑,“只不过棋子会跑,会躲,还会还手。”

我点点头,望着外面空旷而危机四伏的“棋盘”。这就是沙漠中的小规模装甲战:高度依赖侦察与反侦察,强调机动而非固守,火力运用讲求精确与时机而非铺张,地形是利用的关键,速度和突然性往往比装甲厚度更重要。它与东线那种依靠厚重装甲和强大火力正面推进的“碾压”战术,完全是两种思维。

我们刚刚完成了一局小规模的、生死相搏的沙盘推演。侥幸占了先手。但下一局何时开始?对手又会布下怎样的棋局?在这片金色的、致命的巨大棋盘上,我们既是棋子,也是棋手,每一步都踏在生存与毁灭的边缘。而最令人疲惫的是,这局棋,似乎永远没有终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