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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铁锈与冰霜——早冬的警告

一九四一年,八月下旬。苏联,斯摩棱斯克州东北部,无名旷野。

日历还停留在八月,但俄罗斯的土地已经提前展露了它最无情的面孔。仿佛一夜之间,夏日残留的最后一丝暖意被来自北极的寒风彻底驱逐。白天的气温骤降至接近冰点,夜晚则直接跌入零下。更致命的是,在连续数日的阴冷秋雨后,天空竟飘起了湿雪——不是北方干燥的雪粉,而是夹杂着雨滴、落地即化的湿重雪絮。这对我们这支为西欧温和气候设计的军队和装备来说,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我们“罗蕾莱”车组正跟随部队向新的集结地转移。所谓道路,如今已成了地狱般的泥泞沼泽。雨雪混合着黑土,被无数车辆反复碾压,形成了深可及膝、黏稠如同糖浆的烂泥潭。四周的田野也一片泽国,连看似坚实的草甸,履带一压上去就可能陷入无法自拔的泥坑。

威廉的脸色比天气还要阴沉。他双手紧握操纵杆,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持续的、极高强度的精神与体力消耗。

“罗蕾莱”的引擎发出痛苦的咆哮,排气管喷出浓密的黑烟。它正在与泥泞进行一场绝望的角力。

泥泞的囚笼

每前进一米都是胜利。宽大的履带本该提供良好的通过性,但在这种深度饱和的泥浆中,它们更像是巨大的搅泥棒,将更多的烂泥卷起、抛洒,自身却不断打滑、下陷。威廉必须不断在低速档位间切换,小心翼翼地控制油门——给油太猛,履带会空转刨出深坑;给油不足,坦克就会失去动力,停滞不前。

“左侧履带开始打滑!”威廉低声报告,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烦躁。

我能感受到车体不自然地向右偏转。透过观察缝,看到左侧履带的确在泥浆中徒劳地旋转,甩出大坨的泥块,却无法获得足够的抓地力。

“试试轻微右转,用右侧履带牵引!”我建议道。

威廉依言尝试,双手在操纵杆上做出极其精细的调整。“罗蕾莱”像一头困兽般在泥潭中挣扎、扭动,最终,随着一阵剧烈的震动和引擎更响亮的嘶吼,它终于摆脱了那片特别黏稠的区域,继续以龟速向前蠕动。

但这只是无数类似困境中的一个。整个车队都陷入了泥泞的囚笼。不时有车辆彻底趴窝——一辆欧宝卡车歪斜着陷在路旁,半个后轮都没在泥里;一辆牵引着反坦克炮的半履带车则直接“坐”在了路中央,发动机徒劳地轰鸣,履带只是在原地空转,将烂泥甩到十几米高。

步兵们的情况更糟。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齐膝深的冰冷泥浆中跋涉,靴子早已湿透,裤腿糊满泥巴,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体力。寒冷、潮湿和疲惫迅速消耗着他们的士气和战斗力。

低温的诅咒

如果说泥泞限制了机动,那么骤降的气温则在侵蚀我们装备的可靠性。

停车休息时(虽然每次停车都担心再也无法启动),威廉立刻开始检查。他打开发动机舱盖,一股热汽混合着机油味扑面而出,但很快就被寒风带走。

“启动电机声音不对,”他侧耳倾听再次启动时的声音,眉头紧锁,“天气太冷,电池效率下降,润滑油也变稠了。明天早上要是更冷,可能启动都困难。”

他接着检查了其他关键部位。炮塔的旋转机构发出比往常更滞涩的嗡嗡声。“齿轮箱里的油可能需要换冬季用的,但现在哪来的补给?”威廉用扳手敲了敲炮塔座圈,声音沉闷。

埃里希也报告了问题:“车长,瞄准镜的目镜里面……好像有雾气。外面冷,车里人呼出的热气一上去就凝了。还有,同轴机枪的复进簧感觉有点僵,连续射击后复位慢。”

弗兰茨则遇到了更直接的麻烦。当他试图从车外储物箱取出一箱机枪子弹时,发现箱盖被冻住了。薄冰在铰链和锁扣处凝结,需要用匕首小心翼翼地撬开。而搬出来的炮弹弹体摸上去冰凉刺骨,装填时,金属与金属的碰撞似乎都带着一种脆硬的、不祥的质感。

保罗的电台也受到了影响。湿冷的空气影响了某些电路,耳机里杂音增多,他不得不更频繁地调试和维护。

土法应对与不祥预感

我们只能利用手头极其有限的资源,绞尽脑汁地应对。

威廉下令,只要停车超过一小时,就必须每隔一段时间短时间启动一次引擎,防止彻底冷却后无法发动。宝贵的燃油被用于这种维持性的空转,令人心疼却无可奈何。

我们用能找到的破布、帆布甚至从废弃农舍里扯来的麻袋片,尽量包裹暴露的管线、炮塔座圈和机枪机构,试图隔绝一些寒气。但这在湿雪天气下效果有限,布料很快就被浸湿、结冰。

夜间,除了常规的警戒哨,还必须安排人轮流看守坦克,防止关键部件被冻死。我们挤在冰冷的战斗室里,裹着所有能裹的东西,听着外面寒风呼啸,感受着钢铁车体像一个巨大的冰窖般不断吸走体温。湿透的袜子和手套根本干不了,手脚冻得发麻、刺痛,然后逐渐失去知觉。

“这才八月……”一天夜里,埃里希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呵着白气喃喃道,“在科隆,现在晚上还能在莱茵河边喝啤酒呢。”

弗兰茨把最后一点浓缩咖啡粉倒进冒着小气泡的酒精炉热水里,分给大家:“听说俄国冬天能到零下三四十度。那到时候……这铁家伙还能动吗?”

威廉没有参与这些带着忧虑的闲聊。他正就着手电筒的微光(用身体挡着光),往几个关键的注油嘴里滴入最后一点稀有的防冻机油。他的动作一丝不苟,但嘴唇抿得发白。他比谁都清楚,现在这些还只是“不便”,真正的严冬一旦降临,现在这些挣扎将显得如此可笑。低温会让钢铁变脆,会让燃油凝结,会让润滑油变成胶状,会让电池彻底失效,会让暴露的皮肤在几分钟内冻伤坏死。

东线的秋天短暂得像个谎言。冬季的狰狞面孔,已经提前从风雪和泥泞中显露。我们引以为傲的“闪电”战车,正在这片无边无际的、迅速封冻的土地上,显露出它并非为这种极端环境而生的脆弱本质。泥泞与低温,这两个无声的敌人,正以比任何t-34或KV-1都更缓慢、却可能更致命的方式,消磨着我们的力量,冻结着我们的希望。斯摩棱斯克还未攻克,而一个远比城市守军更庞大、更无情的对手——俄罗斯的冬天,已经张开了它冰冷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