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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零年,十一月底。法国,某处临时驻地。

深秋的冷雨敲打着驻地指挥所的铁皮屋顶,发出单调而持续的声响。室内,一盏功率不大的电灯在桌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摊开在我面前的大比例地图。地图上,从波兰走廊到挪威峡湾,再到如今已被完全染成帝国灰色的法兰西,一条条箭头、一个个代表占领区的符号,清晰地勾勒出过去一年多来德意志战争机器摧枯拉朽的进程。

外面,我们的新座驾“利贝尔2”在雨中静默着,它那修长的50毫米炮管指向阴沉的天空,像是一个巨大的问号。我,卡尔·冯·穆勒,三号坦克车长,刚刚结束一次冗长而琐碎的连部战后总结会议。会议的内容无非是装备损耗统计、弹药消耗报告、人员表现评估,以及那些千篇一律的、对“元首英明决策”和“我军不可战胜”的赞颂。

然而,坐在这寂静的房间里,面对着这张记录着辉煌胜利的地图,我心中涌起的,却并非与有荣焉的自豪,而是一种愈发深沉的困惑与不安。我在思考,我们如此迅猛地赢得了这些战役,但这闪电般的节奏背后,我们究竟赢得了什么?而我们正在采取的“策略”,又将把我们引向何方?

节奏:闪电与泥潭

从波兰开始,我们就被告知,并且亲身实践了一种全新的战争哲学——“闪击战”。集中使用装甲部队,在空军密切支援下,以惊人的速度和纵深突破敌军防线,撕裂其指挥体系,摧毁其抵抗意志。波兰在四周内崩溃,挪威在两个月内屈服,法兰西,这个欧陆曾经的霸主,也在六周内轰然倒塌。

这节奏令人窒息,也让人沉醉。我们驾驶着坦克,如同古代的重装骑兵,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将其冲垮。那种力量感和技术优势带来的眩晕,确实曾在波兰平原和挪威峡湾让我心潮澎湃。我记得威廉最初驾驭一号坦克“艾玛”时那精准的操作,记得奥托·舒尔茨凭借直觉在运动中命中目标的瞬间。那是速度与力量的胜利。

但如今,在这片被我们“征服”的法兰西土地上,战争的节奏陡然改变了。闪电过后,是漫长的、令人疲惫的占领。我们不再是以雷霆万钧之势突破防线的矛头,而是变成了散布在广阔占领区内的“秩序维持者”。巡逻、警戒、应付神出鬼没的游击队袭击……节奏从令人心悸的疾风骤雨,变成了压抑的、无休止的滴水穿石。

“利贝尔2”比它的前任更强大,火力更猛,装甲更厚。但我们用它来做什么?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缓慢巡逻,警惕着每一个可能的伏击点;停在城镇广场上,用冰冷的钢铁身躯威慑那些沉默而充满敌意的平民。闪电战的利器,陷入了治安战的泥潭。这种节奏的转换,让人产生一种强烈的错位感和无力感。我们就像手持利剑的巨人,却不得不去对付身边嗡嗡作响、随时可能叮咬的蚊蚋。

策略:征服与消化

与节奏转变相伴的,是战略目标的模糊,或者说,是征服与消化之间的巨大矛盾。

闪击战的策略核心在于物理上的摧毁和占领,它以惊人的效率做到了这一点。地图上颜色的改变就是明证。但是,征服之后呢?我们如何“消化”这些被占领土?

波兰的抵抗从未停止,挪威的局势也远未平静,而在法国,我们面临的是一种更加隐蔽、更加持久、也更加危险的抵抗形式。他们不再以整齐的军阵出现在我们面前,而是化整为零,融入平民,用破坏、暗杀和骚扰来对抗我们。他们炸毁铁路,袭击落单的士兵,传播恐惧和不合作的情绪。

我们强大的装甲集群,对此几乎无能为力。你可以用坦克碾压一个村庄,但你无法碾碎人们心中的仇恨。你可以占领一座城市,但你无法真正统治它的人心。我们带来的“新秩序”,是建立在刺刀和恐惧之上的,它本身就在不断催生着新的抵抗。

连部会议上,有人提议采取更严厉的报复措施,以恐怖对付恐怖。但这真的是一种“策略”吗?这难道不会陷入一种恶性循环,让仇恨的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我看着地图上那片广袤的、已被征服的法国,感觉它像一块巨大的、难以消化的硬骨头,哽在帝国的喉咙里。我们赢得了土地,却似乎正在失去赢得和平的可能。

个人与机器的错位

这种战略层面的困惑,也直接投射到我们每个个体身上。

我们被训练成高效的坦克乘员,是这台庞大战争机器上精心打磨的齿轮。在闪击战中,我们的角色是清晰的:前进、突破、摧毁。个人的技能、勇气与集体的目标高度统一。奥托的牺牲虽然惨痛,但在那个语境下,似乎还具有某种“为胜利献身”的明确意义。

而现在,在占领区,我们作为“征服者”和“占领军”的角色,与许多人心底残存的人性和道德感产生了剧烈的冲突。威廉对宣传的反感,我对战争意义的质疑,埃里希在荣誉感与现实残酷之间的摇摆,都源于这种错位。我们驾驶着代表最高工业成就的杀戮机器,执行的却是最原始、最肮脏的镇压和威慑任务。这种角色转换带来的心理落差和道德困境,远比面对面的战斗更消耗人的意志。

“利贝尔2”是一台更完美的机器,但我们这些操纵它的人,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迷茫。我们赢得了战役,却似乎迷失了方向。

雨声渐歇。我站起身,走到窗前。外面依旧是一片黑暗,只有远处哨兵烟头的红点在夜色中明灭。

战争的节奏已经改变,从闪电变成了漫长的煎熬。而我们的策略,如果仅仅停留在征服与镇压,而非赢得人心(或许这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那么,即使我们拥有再多、再先进的“利贝尔2”,恐怕也无法赢得真正的和平,只会在这片我们自己制造的泥潭中越陷越深。

胜利,似乎陷入了一个悖论:我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效率赢得了战场上的胜利,却可能因此输掉了战后,输掉了未来,甚至,输掉了我们自身的一部分人性。这辆新的“利贝尔2”,以及我们这些乘员,将继续前行,但前方的道路,在胜利的光环之下,却显得迷雾重重,危机四伏。我们不仅要面对外部的敌人,更要面对内心日益增长的疑问和这胜利本身所带来的、沉重的悖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