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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的威胁不仅仅来自天空和山脊,更潜藏在我们脚下每一寸看似平静的土地里。空袭的阴影尚未从心头完全散去,一种更加隐蔽、更加阴险的死亡陷阱,便悄无声息地拦在了我们面前。

我们连队接到命令,夺取一条连接两处重要山谷的、相对平坦的砾石河滩路。这条路线可以让我们绕过前方一处由英军和挪威军队联合固守的险要隘口,实现战术上的迂回。情报显示敌人可能在此布设了障碍,但具体性质不明。

河滩宽阔,布满了灰白色的鹅卵石和涓涓细流,两侧是缓缓升起的、覆盖着低矮灌木的斜坡。与之前狭窄的山谷相比,这里视野开阔,让人下意识地放松了警惕。“艾玛2”跟随着作为先导的工兵探雷小组缓缓前行,履带碾压着砾石,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威廉依旧谨慎,他将车速放得很慢,目光不断扫视着前方工兵的动作。那些工兵手持探雷器,像小心翼翼的园丁,在河滩上缓缓移动,探测器发出的单调蜂鸣声是此刻最令人安心的声音。我和克鲁格也密切关注着两侧的斜坡,提防着可能的伏击。

然而,死神往往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刻露出獠牙。

工兵小组安全地通过了一片区域,打出“安全”的手势。连队主力开始跟进,“艾玛2”也随着前车的轨迹向前移动。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突然,就在我们左前方大约二十米处,一辆正在行进的三号坦克的右前方履带下,猛地腾起一股混合着泥土、碎石和黑烟的冲天尘土!一声沉闷而非尖锐的巨响随之传来——不是炮弹的爆炸,更像是一记来自地底深处的重拳!

“地雷!” 无线电里瞬间充满了惊恐的呼喊。

那辆三号坦克的右侧履带被彻底炸断,沉重的履带板像死蛇一样瘫软下来,几个负重轮明显变形,车首部分也被撕裂,瘫在原地动弹不得。幸运的是,似乎没有引发殉爆,乘员惊慌失措地从舱口爬了出来。

整个车队瞬间戛然而止。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无线电频道和士兵们之间蔓延。我们仿佛闯入了一个看不见的、由死神精心布置的棋盘,每一步都可能触发致命的惩罚。

“全体停止!原地待命!工兵,前出扫雷!” 连长的命令带着强作的镇定,但所有人都能听出其中的紧绷。

我们被困住了。前路不明,后退也同样危险,天知道我们刚刚碾过的路径是否安全。威廉立刻将“艾玛2”稳稳停住,引擎保持着怠速。他双手紧紧握着操纵杆,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那片看似无害的河滩,仿佛要将隐藏在地下的恶魔瞪出来。

“克鲁格,重点观察两侧斜坡,防止敌人趁火打劫。” 我压下心中的悸动,下达指令。在这种混乱时刻,步兵最喜欢发动突袭。

“明白。”克鲁格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炮塔转动的速度比平时更快,显示出他内心的警惕。

工兵们再次上前,这次他们的动作更加缓慢,更加谨慎。探测器发出的蜂鸣声每一次音调的变化,都让我们的心脏随之收紧。很快,他们标记出了第一颗地雷,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它们像恶毒的蘑菇,散落在我们前进的路径上,有的甚至就在我们坦克履带旁边不远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我们无法移动,无法还击,只能被动地等待,将生命完全寄托在工兵的技术和运气上。阳光照在河滩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却驱不散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冰冷的死亡气息。

就在这时,连部传来了新的命令。由于工兵扫雷进度缓慢,而战术时机紧迫,要求各车组在工兵标识出的、尽可能安全的狭窄通道内,依靠驾驶员的技术,自行缓慢通过雷区!

这个命令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这意味着,将生存的希望,从工兵手中,部分转移到了我们自己的驾驶员身上。

压力如同实质般压在了威廉的肩头。他深吸一口气,那双湛蓝的眼睛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专注光芒。他不再是单纯的驾驶员,他成了在死神棋盘上挪动棋子的棋手,每一步都关乎车上所有人的生死。

“威廉……” 我看着他紧绷的侧脸,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任何鼓励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知道。”威廉打断了我的话,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相信我。”

工兵在前方用小小的红色三角旗标识出一条极其狭窄、弯弯曲曲的“安全”通道,宽度仅比我们的履带略宽一点。任何微小的偏差,都可能万劫不复。

威廉启动了“艾玛2”。引擎发出低沉而克制的轰鸣。他挂上最低档位,双手如同焊接在操纵杆上,开始操控这头钢铁巨兽,踏入这条死亡通道。

世界仿佛被放慢了。履带碾压砾石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威廉的每一个操作都细腻到了极致,他不再是靠眼睛看,更多的是靠感觉,靠他对“艾玛2”重心、转向角度和履带接地情况的近乎本能的把握。

“向左……半指宽……稳住……” 他像是在对自己低语,又像是在对“艾玛2”下达最精确的指令。车身以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缓缓向前蠕动着。我能感觉到汗水顺着我的鬓角流下,滴落在衣领上,但我甚至不敢抬手去擦。

克鲁格也屏住了呼吸,他放弃了观察两侧,而是紧紧盯着左侧履带边缘与那面红色小旗之间的距离,随时准备报告任何微小的偏移。

一次,在通过一个微小的弯道时,右侧履带边缘的一块鹅卵石似乎松动了一下,发出轻微的滚动声。那一瞬间,我们三个人的心脏几乎同时停止了跳动!威廉的反应快如闪电,他极其轻微地反向修正了一下方向,让车身保持了绝对的稳定。履带碾过那块石头,什么都没有发生。

虚惊一场。但那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战栗感,却久久不散。

这段长度可能只有一百多米的通道,我们用了将近二十分钟才通过。当“艾玛2”沉重的履带终于完全碾过最后一面红色小旗,踏上坚实且被确认安全的对岸土地时,威廉猛地踩下了刹车。

他靠在驾驶座椅背上,长长地、颤抖地呼出了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他的额头和脸颊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握着操纵杆的双手,因为长时间的极度用力而微微痉挛。

我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克鲁格也难得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通过了。”

我们回头望去,那片看似平静的河滩,此刻在眼中已化身为吞噬钢铁与生命的沼泽。另一辆坦克在尝试通过时,就没有我们这么幸运,触发了一颗跳雷,虽未完全摧毁,但也严重受损,失去了行动能力。

地雷,这种最廉价、最隐蔽的武器,给我们的推进带来了远比一场正面交战更巨大的心理压力和物质损失。它考验的不仅仅是勇气,更是极致的耐心、冷静和……像威廉那样,在巨大压力下依旧能保持精准操控的、非凡的技术。

威廉的驾驶技术,再次拯救了我们。但这次经历,也让“艾玛2”车组的每一个成员都深刻地认识到,在这片北欧的土地上,危险无处不在,甚至就埋在你即将踏出的下一步之下。战争的残酷,以另一种无声的方式,刻入了我们的骨髓。我们继续前进,但每一步,都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如同行走在绷紧的钢丝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