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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沙投降的尘埃落定,波兰境内有组织的抵抗如同燃尽的篝火,只剩下零星的火星。持续月余的闪电战,以其惊人的速度和破坏力,划上了一个暂时的句号。胜利的消息传遍德意志,但在我们这些身处前线的士兵感受中,更多的是一种高强度紧绷后的虚脱,以及一种面对满地狼藉的茫然。

命令下达,我们师开始从华沙城区及周边战斗位置撤出,向西部后方预定的休整地域转移。这不是溃退,而是一种有序的收缩,如同猛兽在饱餐后,需要退回巢穴,舔舐伤口,消化战果,并为下一次扑击积蓄力量。

“艾玛2”跟随着车队,缓缓驶离了那片它曾浴血奋战的废墟。履带碾过破碎的街道,两旁是沉默矗立的残破建筑和偶尔出现的、眼神复杂地注视着我们离去的波兰平民。与来时那种一往无前的突击气势不同,此刻的行军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感。坦克上覆盖着厚厚的尘土、干涸的泥浆以及无法完全擦拭干净的火药残留和……一些深色的、令人不愿细想的污迹。

我们被分配到的休整地是波兰西部一个相对完好、被征用的大型庄园。这里有宽敞的田野可供坦克停放和机动,有坚固的仓库可以存放物资,甚至还有基本完好的营房可供住宿。对我们这些习惯了在坦克旁蜷缩、在废墟中警戒的人来说,这里几乎称得上是天堂。

休整期的首要任务,是让我们的钢铁坐骑——“艾玛2”——恢复状态。

它被直接开进了临时设立的战地维修场。这里如同一个喧闹的钢铁医院,充斥着敲打声、焊接声、引擎的测试轰鸣和维修技工们的吆喝。穿着油腻工作服的技工们像外科医生一样,围着“艾玛2”忙碌起来。

威廉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旁边。他配合着技工,详细描述着“艾玛2”在战斗中出现过的每一个异响、每一次操控上的细微迟滞。他指着车首那个被反坦克炮蹭出的狰狞缺口,以及炮塔侧下方那处被破片撕裂、导致奥托牺牲的致命伤痕,脸色凝重。技工们需要更换驱动轮护罩的受损部分,并用更厚的钢板补焊那些关键区域的破口。

履带被整体卸下,一节节地检查,磨损过度的履带板被更换,松动的履带销被加固或更新。引擎盖被掀开,内部积攒的油污和灰尘被彻底清理,化油器被校准,点火系统被仔细检查,那存在隐患的主轴承密封圈终于得到了更换。炮塔的旋转机构也被打开维护,确保其运转平滑,无任何卡滞。

我和克鲁格也参与了一些力所能及的辅助工作,主要是清理和搬运。看着“艾玛2”在技工们的手中一点点被修复,那些触目惊心的战斗痕迹被努力抹平(尽管一些深凹的弹痕永远无法完全消除),仿佛我们自身的创伤也在经历一次缓慢的清理和包扎。

与此同时,补给车队源源不断地抵达。崭新的20毫米炮弹和7.92毫米机枪弹链被小心翼翼地搬入“艾玛2”的弹架。燃油箱被加满,散发着浓烈的石油气味。我们个人也领到了干净的军服、新的作战靴、充足的野战口粮,甚至还有少量的香烟和巧克力作为“胜利奖赏”。物质上的充实,带来了一种久违的、基础层面的安全感。

但休整并非只是休息和补给。战斗的间隙,正是训练重启和战术总结的最佳时机。

连队组织了多次复盘会议。连长和排长们利用地图和沙盘,重新梳理波兰战役中的典型战例,分析成功的突击和遭受的损失。我们车组因在卡齐米日渡口和华沙外围的战斗表现,被点名要求分享经验。我讲述了侧翼渗透的决策过程和城市战中观察与指挥的困难,威廉则补充了一些关于复杂地形驾驶和应急规避的体会。克鲁格沉默地听着,偶尔在涉及到炮火支援和反步兵作战时,会言简意赅地提出一两点基于他之前经验的看法。

更多的则是实弹训练和战术演练。维修一新的“艾玛2”再次轰鸣着驶入训练场。现在,我需要与克鲁格进行磨合。

训练内容极具针对性。我们反复演练在城市环境下的步坦协同,坦克如何为步兵提供火力支援和移动掩体,步兵又如何为坦克清除近处的威胁(特别是那些抱着炸药包和燃烧瓶的敌方步兵)。我们练习在狭窄街道中的快速转弯、倒车和利用地形隐蔽。

克鲁格的技术无可挑剔。他装填炮弹的速度极快,瞄准击发干净利落,对机枪的掌控也异常精准。但他似乎缺乏一种……主动性。他完美地执行我的每一个指令,却很少像奥托那样,主动报告观察到的次要目标或提出战术建议。他像一个高效而沉默的武器系统,精准,却缺少灵魂的互动。

一次训练间隙,我尝试与他交谈。“克鲁格,你觉得我们的配合怎么样?”

他正用一块油布擦拭着炮膛,头也不抬地回答:“很好,车长。您的指令很清晰。”

“你在布祖拉河那边……经历很艰难吧?”我试图触碰他的过去。

他擦拭的动作停顿了一瞬,随即恢复,声音依旧平淡:“都过去了。现在我是‘艾玛2’的炮手。”

他显然不愿多谈。我意识到,打开他的心扉,可能需要比修复一辆坦克更长的时间。

夜晚,庄园里相对宁静。没有枪炮声,只有风吹过田野的声音和远处士兵们低沉的交谈声。我们终于可以睡在有屋顶的房子里,躺在虽然坚硬却还算干净的床铺上。但我却常常失眠。白天的训练和会议结束后,那些战场上的画面便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奥托倒下时的眼神,燃烧的“铁砧三号”,废墟中平民恐惧的面孔,还有克鲁格那深不见底的沉默。

威廉似乎也是如此。我有时看到他一个人坐在坦克旁边,默默地抽烟,望着东方的星空,那里是波兰的腹地,也是我们刚刚离开的战场。

撤出与重整,表面上是装备的维修、物资的补充和战术的提炼。但更深层次,它也是一次心理上的强制休息和创伤整理。我们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身体得到了恢复,“艾玛2”重获新生。然而,战争在我们身上刻下的烙印,无论是威廉更加深沉的稳重,我内心日益增长的疑问,还是克鲁格那带着创伤的封闭,都预示着下一次出征时,我们将不再是原来那支车组。

波兰战役结束了,但这仅仅是序幕。在这短暂的宁静中,我们能清晰地听到,欧洲大陆更深处的雷声,正在隐隐传来。而“艾玛2”和我们,将在完成这次身心的“重整”后,再次驶向那未知的、注定更加广阔的杀戮战场。